杨皇后含笑的目光在成年皇子身上移动。
先是魏王,随后是赵王,紧接着是气得两腮鼓鼓的秦王。
“看什么看?我有阿娘,才不会认你当娘!”
秦王不喜欢被杨皇后挑挑拣拣的感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怒道:
“你想要儿子不会同阿爹去生?抢别人的生的儿子算怎么回事?谁肯把亲生儿子让给你?!”
杨皇后挑起眉梢,轻笑一声, “放心,本宫看不上你!头脑简单,说得好听一点是单纯,说得难听就是蠢!”
秦王:“……”
万娘娘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小五并没说错,皇后娘娘还能生,自己的儿子总比旁人生的贴心。”
皇上重重的咳嗽一声,赞同点头道:“生儿子事不着急, 你不必想儿子奉养的事。”
“自己生儿子?那多辛苦?”杨皇后淡淡眸光扫过穆阳, “我体质特殊,大夫曾说过,孕期反应很重,整日睡不好,吃不好,很遭罪。
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即便有功夫也无法忍耐生产时的痛楚。
况且——我当日喝了靖王那碗落子汤后,疼了大半天,已是心有余悸,再不敢有孕了。”
穆阳抿了抿嘴唇。
杨皇后又道:“生下来还得养,耗费无数心血还要惹你生气。
本宫心气不再养儿子上,你不缺给你生儿子的女人,不缺侍寝的后妃,缺得是同穆北玄一起上朝,帮你处置国事的皇后。”
皇上:“……”
“所以本宫想抚养成年皇子,同太子一起锻炼, 一起处理国事。”
杨皇后眸子明亮, 饶有兴致指了指谭晔, 说道:“把他给我做儿子如何?皇上不用再想方设法找理由让他认祖归宗了,我同谭家大姑娘也是认得的。”
皇上立刻开口反对道:“晔儿不合适。”
“怎么不适合?莫不是他并非你的种?不会吧,当初谭家大小姐裙下之臣无数,你到现在还无法确定吗?还是不肯相信她吗?
真是无情呢,辜负她一片心意。”
谭晔腾得一声站起来,紧紧握紧拳头,眸子仿佛喷火。
今儿眼见着心爱的姑娘嫁给穆阳,他已经很难受了。
杨皇后阴阳怪气内涵他生母,再好的脾气也是压不住。
他生母没入宫,已成了杨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入宫后,指不定杨皇后如何折腾母亲。
谭晔始终不愿生母入宫,不愿生母说是为了他入宫侍奉皇上!
杨皇后眸光泛冷意,“你是为你生母出头来了?不识好赖,当本宫儿子,你生母,同谭家那群人哪个不高兴?”
“你该庆幸你长得合本宫的眼儿, 本宫最是喜欢英俊正直的年轻人, 容貌差一点的, 本宫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皇上突然有种即将被绿了的感觉,一顶绿帽子即将扣在脑袋上。
不是亲生母子的母子同吃同住,的确太危险了。
杨家女公子早些年身边的英俊男人比之谭家大小姐更多。
谭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打不过皇后娘娘,五年后,我再向皇后娘娘挑战,您没有生育过,不知母子连心,才会毫无顾忌掠旁人亲子。“
杨皇后眼角余光扫过去,穆阳合上眼眸,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穆地主头垂得更低,气息又弱了几分,太后心疼极了,抱着穆地主:
“地主不怕,你二嫂不会记恨你啦。”
他不是个男人!
穆地主嘴角渗出了鲜血,以为自己被抽走真气,跌落境界后,已经偿还杨家女公子,不亏欠她什么了。
他欠下的孽债一辈子还不完。
当穆阳说出他的选择是抱着儿子跪在杨家门前,死活娶了给自己生儿子的女人后,穆地主知道自己完了。
当初他果决一点,自信一点,不怕人说自己吃软饭,他如今有妻有子。
有江山,不,江山是媳妇的……何至于他身背一辈子无法偿还的孽债?
眼下的局面荒唐可笑,又混乱难堪。
谭晔撩起衣摆,重重的跪在地上,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黄天后土在上,我谭晔永为谭氏族人,永生不入皇家为皇子,若违此誓,永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天地同见,百官勋贵为证。”
皇上很想将酒杯塞进谭晔口中,穆阳发誓一生不纳二色。
谭晔是在做什么?不当他儿子,不当皇子?!
疯了吧。
他同谭家大小姐都是聪明人,怎么生出一个倔种儿子来?
莫非当日怀上谭晔时机不对?
当日谭家大小姐中了媚药……他不算乘人之危,为救被备受折磨的谭家大小姐才在一起的。
谁让欲火焚身的谭家大小姐一把拽住了他呢?
媚药对儿子谭晔的脑子有影响?
谭家养大谭晔……难道不想他成为皇子?
这个儿子被天穆良心的名头压傻了。
谭晔抬起头望着杨皇后,唇边勾起一抹笑,英俊正直脸庞多了一分洒脱。
“你若抢我为子,只能拿走我的尸骨,俗语说,儿不嫌母丑,够不嫌家贫。
我这辈子只是我娘的儿子,不做皇后娘娘的傀儡。
我娘比皇后娘娘坚强,起码她闯过一切阻碍,付出一切生下了我,母为子强,皇后娘娘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一句话。
奉劝皇后娘娘一句,抢别人儿子终究会有反噬自身,纵然你把抢来的儿子扶持上皇位,他掌权之后,你不会好过。”
这话能说吗?
当他这个新出炉的太子是死人不成?
魏王同赵王听到这番话,也是大为不痛快,有被打脸的刺痛感。
方才他们两个都有认杨皇后当娘的心思,哪怕他们娘还活着。
“听你这一番话,本宫不能要生母还活着的皇子了?”
杨皇后侧头问道,“皇上说该怎么办?杀母留子,儿子会怨恨我,纵然我全力扶持他,他将来不会孝顺我。”
皇上很想说自己可以同你生,生多少个都成!
以前他还能调戏杨妃几句,如今功夫相当的情况下,皇上不敢轻薄杨皇后了。
这女人疯起来,敢闹到翻天地覆。
他见过杨皇后疯过一次,差点把她亲哥拿鞭子抽死。
连杨公,她亲爹都被捅了一剑,杨公不让人外传,只有有限的几人知道,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下皇上一人。
皇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陷入沉思状。
杨皇后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酒,“今日我一定要领个儿子回昭阳殿!穆北玄,你看着办吧。”
朝臣勋贵不敢吃饭,不敢饮酒,默默等候着皇上的决定。
皇上眸光在自己一众儿子身上滑过,最终落在沉默的穆阳身上,眼底亮光一闪。
再没有比穆阳更适合的人选了。
毕竟,穆阳不是他亲生的,纵然做了杨皇后的‘儿子’,身上没有穆家血脉,不知父母的野种对太子毫无威胁!
只是穆阳借此机会同云默等人勾连上……再得了杨家势力,未必不能改朝换代。
穆阳能征惯战,能谋善断,除了血脉卑贱之外,再无任何缺点。
天穆王朝他不敢说传成万万年,起码得传个十几代,总不能他一闭上眼,就被改朝换代,天下不是老穆家的。
“阿爹。”
穆阳突然出声,“您该公布我的身份了,别让皇后娘娘误会。”
皇上措手不及,张了张嘴道,“你是何意?”
穆阳缓缓走到丹壁下,跪了下去,“我本荒野孤儿,得幸遇见阿爹。
遇见皇上保下性命,被万娘娘抚养长大,待为亲生,冠以穆姓,其实我一直记得自己亲生父母。
我不是皇上亲子,只是您义子。
方才见谭晔不肯舍下亲生母亲,认皇后为母,臣很惭愧,这些年都不曾去给亲生父母上坟。
臣即将娶妻,延续血脉,臣恳请皇上恩准,臣带着妻子回乡祭祖。”
“皇上曾经斩马祭天,约定不封异姓为王,请皇上褫夺臣的靖王之位,以证臣另有亲生父母,堵住对臣身世的猜测。
皇上……臣始终记得您同万娘娘养育之恩,不忍您被人误会。”
太子眼睛转了好几圈,怎么可能?阿阳不是阿爹的私生子?!
那他疏远阿阳,防备阿阳,生生同阿阳越走越远,岂不是做了最愚蠢的事?
皇上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已经决定把穆阳交给杨皇后养着,他再从长计议缓缓拔掉杨皇后的爪牙。
他自信能拿捏住重情重抚养之恩的阿阳。
他有生之年会解决掉杨皇后,解决掉杨家这个大麻烦,不给阿晨留下后患。
穆阳纵然做了杨皇后的儿子,也会向着他,配合他一起铲除杨家势力,穆阳同杨家有血海深仇!
杨皇后眸子凝重了几分,身体向后仰了仰,微抬起双眸不让眼底的湿润凝聚,望着大殿上飞龙,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惆怅。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穆阳不肯认她!
宁可认一对凌虐他的狠心杂碎,不愿意做她的儿子!
穆阳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她非要抢一个儿子的意图?
宗师镜的父母?
万里江山?
对穆阳都没有任何吸引力,不认就是不认!
一直以来,她同穆地主其实处于被动地位。
阿阳从未因他们身份,能力,财富,权倾天下的地位而有丝毫改变。
若是穆阳想要——他会自己去挣!
杨皇后惆怅渐去,几分难言的骄傲涌上来,不愧是她的亲生儿子,像她,没有随穆地主!
万娘娘咬着嘴唇,拽住皇上的龙袍,情深意切恳求:“二郎,阿阳就是我的儿子,同小五一样,是我的儿子!”
太后顾不上虚弱几乎昏厥过去的穆地主,仔细端详穆阳眉眼,恍惚:
“不是老穆家的种?不是老二的儿子?怎么会,他长得……长得……”
突然,太后打了个哆嗦,低垂下眼睑,“老穆家的确生不出穆阳这么俊儿的孩子。
哀家就说他……他不像皇上,白瞎哀家当日喂他的鸡蛋,早知道不是哀家的孙子,哀家才舍不得给他顿顿吃鸡蛋。”
太后死死按住穆地主,另一只藏在衣袖下,狠狠掐宝贝儿子,掐死你个不孝子,还敢瞒着老娘?!
你不怕你二哥杀了你们父子?!
穆地主早说明的话,老太后别说鸡蛋了,连母鸡都给穆阳炖了补身子。
”恳请皇上废了臣的靖王之位。”
穆阳低垂纤浓的眼睫,“臣不配做亲王……”
“谁说你不配?!”皇上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说这话,很是让朕伤心,你太眼看看朕,看看你阿娘,你想让她眼睛哭瞎了吗?
这些年来,无论是朕,还是你阿娘,或是你兄弟,哪一个不把你当亲人?
你虽不是朕亲生骨肉,朕从未把你当过外人,你同其余功臣不一样,你救过朕性命!不止一次。
你的功劳同付出,朕都记得。”
朝臣勋贵齐齐吞咽口水,还真不是皇上亲生的?!
皇上不愧是天选之子,随便在荒野捡一个孩子就是天眷神子,不败将军,为皇上开创天穆王朝立下赫赫战功。
他们怎么就捡不到这样能干的孩子,收为义子呢?
“朕准你去祭拜先祖,祭奠父母,但朕不会褫夺你王位,你……你还是朕的义子,依旧是当朝的靖王!”
“皇上……”
“不必多说,朕改日再杀几匹马昭告天下,除了你之外,不可封臣为王,你姓穆,不算朕违背誓言。”
皇上一挥动衣袖,说道:“就这么定了,朕金口玉言,靖王为朕义子,等同亲子。”
”皇兄,阿阳的义父还是我来做。”穆地主睁着眼尾泛红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阿阳不想皇子心存疑虑,不愿朝臣百官,市井九流再议论皇兄,他对皇兄至诚之孝,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
臣弟斗胆同皇兄抢义子……”
穆地主无视杨皇后愤恨目光,你在意江山,我在意儿子!
总不能让穆阳没个着落,做孤魂野鬼,让那对杂碎受阿阳香火。
甚至给云默送个上门女婿!
“皇兄知道我再不可能当……当男人,更不会有儿子,以前臣弟指望阿阳养老送终,如今他更不能离了他。”
穆地主以袖口捂脸,肩膀颤抖,哽咽道:“臣弟只能指望义子,您就别同臣弟抢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