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禁足了?”她扬眉道。
“是啊。”李怀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坦然地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底下。
“羡慕吧?你夫君我只上了两日朝堂,又可以休息了,这可是旁人想学也学不来的。”
“……”
他是脸皮厚到何等程度,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
公孙遥还想发作, 但转念一想, 这禁足好像来的正是时候。
禁足了, 至少叫宁王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再为难他们,即便他真的想要把这回赌坊的气都撒在他们头上,也只能独自在家无能狂怒。
“这是父皇在救我们?”她不确定地问道。
“聪明!”李怀叙打了个响指,“所以啊,接下来这半个月,咱们只管好好在家休息就是了。”
公孙遥面露欣喜,头一次知道,原来禁足还能有这个好处。
李怀叙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我就说吧,王妃实在不必担心一些有的没的,我们就该趁着如今父皇还在,尽情肆无忌惮地潇洒,船到桥头自然直,浪的一日是一日!”
“……”
正想夸奖他的公孙遥,一时又止住了逐渐明朗的笑意。
“你少得意。”她不客气地泼下一盆冷水,“父皇能护住你一时,还能护住你一世不成?你从今往后,还是得小心谨慎,不许再肆意妄为,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怀叙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将她这话放在心上。
他捏了捏公孙遥的手,道:“只是为夫想了想,我这几日禁足,娘子时常一人在外走动也不安全,不若就与我一同在家休养生息吧,不过半月,咱们夫妻同心,一会儿就过去了。”
夫妻同心也不是这么用的!
公孙遥实在受够了他的胡言乱语,甩了他的手道:“那你先告诉我,赌坊这件事,父皇今日有无结论,究竟要如何处置?归远侯府与宁王妃,严重吗?”
“严重,朝廷命官,堂堂王妃,居然在背地里私设赌坊,躲避赋税,还用非常的手段获取钱财,这除非是父皇法外开恩,不然怎么也得褫夺爵位,流徙西南三千里!”
“那父皇开恩了吗?”
李怀叙明澈的眼睛望着她:“尚未。”
赌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足足有两日,朝堂上也为此争吵了足足有两日,但皇帝对此还是并未有任何结论,只是命人暂时将归远侯关押,宁王妃暂于冷宫禁足。
公孙遥心里突然揪成了一团乱麻。
于公而言,宁王妃和归远侯府不论成什么样,她其实都不该同情,也没必要关心的;
但此番事情是李怀叙捅出去的,私心上,她实在是不希望宁王妃和归远侯府受到太严重的处罚。
不然,依宁王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不是一定会对他们施以可怕的报复?
她忽而有些遗憾,为何宁王不能一起褫夺了王位,流徙西南三千里?
若是宁王也一并处罚,她才不担心这些后续呢。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此处如此邪恶地诅咒旁人,公孙遥回神,默默自我怀疑了一瞬。
垂眸看见李怀叙已经晒着太阳打起了哈欠,她不禁无奈地想,都是因为他!
实在见不得他如此舒服,而她却居然还在这里胆战心惊,她受不了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嘶——”
李怀叙不得不睁了眼。
“该用饭了,睡什么觉?”公孙遥没好气道,“快用饭,用完了饭,我要请惠娘来府上一趟,你给我注意点。”
“惠娘是谁?”李怀叙不解地问。
“是自小照顾我到大的嬷嬷,我出嫁了,她便也离开了公孙府,脱了奴籍,自己一个人住。今日我本是要去看望她,与她说说话,如今我不方便出门,自然只能请她上门来了。”
“既是自小照顾娘子到大的,那咱们怎么也得请人在府上多住上几日!”李怀叙忙起身道。
公孙遥有些讶异,上下打量他两眼,试探道:“只是个下人嬷嬷,又不是我亲娘,你确定当真要如此隆重?”
“请人住几日而已,算哪门子隆重?”李怀叙笑道,“成亲这般久,还没见娘子主动邀过人上门,想必这位嬷嬷是娘子至关重要之人,她上门,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公孙遥点点头,对他终于还算是满意。
看来只要不是有关朝堂上的正经事,李怀叙于寻常时候,还是能靠些谱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又要开始惆怅,想他若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那该多好。
那样,她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想着自己无时无刻不会成为别人登基之路的垫脚石了。
那样,她也许也会更喜欢他一点。
“去用午饭吧。”她大方地伸出手,稍微低下高傲的头颅,语气也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李怀叙自然明白这是何意,立马抓紧她的手,将她纤瘦却又娇嫩的五指牢牢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
“太紧了,疼!”
公孙遥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拍他。
李怀叙只能又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也只有一点。
“等下午惠娘来了,娘子可要请她在咱们的园子里好好逛逛,等到时候入夏,入秋,入冬,再都请她来一遍,她就会发现,咱们这园子实在是个宝贝,四季有花开,常年绿叶青……”他牵着公孙遥,不住地碎碎念道。
公孙遥矜持着提醒他:“你忘了?父皇给咱们赐了新的王府,咱们马上就要搬到新的王府里去了。”
“那也可以带着惠娘回来逛逛呀。”李怀叙不以为意,“无论如何这都是咱们的宅子,这边住几日,那边住几日,又有何妨?”
他说着,又想到:“惠娘如今住在何处?若是还没有自己的田宅,其实就住咱们府上也不错……”
“有自己的屋子了,我都为她准备好了。”公孙遥克制住想要张扬的嘴角,不想叫李怀叙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对他,实在是相当满意的。
惠娘于她而言,其实早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无异,李怀叙愿意如此为她着想,如此尊重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是我看错了吗?娘子今日还挺高兴?”
可发自肺腑的欣喜与雀跃,总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藏住的。
李怀叙稍一回头,便发现了她掩饰不住的小开心。
她眼珠子胡乱转动,躲避他的对视。
“有吗?”
“有。”
李怀叙拉住她,不再走动。
眼见着前头就是用饭的小花厅,公孙遥还想赶快走,李怀叙却拉着她抵在雕花镂空的白石墙上。
“娘子在高兴我吗?”他不顾身后一堆的丫鬟小厮,直白地问。
“没有。”公孙遥总是比他要顾忌廉耻的,推了推他道,“是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惠娘了,我才高兴。”
“那巧了,娘子高兴,我也高兴。”
李怀叙俯身,直接在她唇角啄吻了一下,眼里笑意明朗,泛着春日里桃花灼灼。
公孙遥怔在原地,不想他竟会如此大胆,目光下意识移开的同时,很快便瞥见以蝉月和为期为首的一群人,齐刷刷都十分默契地将脑袋抬了起来,望向天空。
“……”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脸,猛地一把推开李怀叙,独自拎着裙摆往小花厅跑去。
春日里似苍烟落照的襦裙在随风飘扬,不长不短的廊道,载着少女最轻盈又沉重的心事。
公孙遥不想承认。
可她嘴角的确已经控制不住地又想上扬。
作者有话说:
遥遥:我没有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眼神.jpg)
第四十七章
◎小姐是不是动心了?◎
虽然在公孙府待了不少年, 但惠娘几乎没出过门,也未去过什么比公孙府还厉害的地方, 王府, 是头一回。
公孙遥亲自到门口接她,扶她下马车。
“这便是瑞王殿下吧?”
看见有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身上的绸缎在金灿灿的光轮之下, 泛着丝丝亮光, 腰间又饰玉佩,头戴玉冠, 惠娘便知道,这必定就是王府的主人李怀叙,错不了。
“老身拜见瑞王殿下。”她得体地躬身道。
“惠娘请起, 娘子说你是自小照顾她到大的嬷嬷,便也就是本王的嬷嬷, 自家府上, 不必拘礼。”李怀叙一改往日不正经的样子, 与惠娘又是谦逊,又是陪笑。
公孙遥一脸理所应当地站在边上, 好像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本就是这样的人,见怪不怪。
惠娘被他们稍稍惊讶到, 看着李怀叙的表现,实在难以将他同外头盛名远播的纨绔九皇子对上。
尤其他一张俊脸,不说话端端庄庄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满身的气度, 实在是太能够唬人了。
愣了有一会儿, 她才又恍惚道:“殿下客气了, 老身只是从前伺候王妃的奴婢,不必殿下特地费心。”
“哪里是本王费心,惠娘来府上,最费心的便就是王妃了。”李怀叙笑看了一眼公孙遥,继续道,“只是对不住惠娘,王妃本是想要出门去看你,没成想本王突然被禁足,王妃不得不陪我,只能累惠娘上门来,奔波一趟。”
“老身不敢当,王爷和王妃需要操持这偌大的王府,才是真的辛苦。”
两人有来有往,互相客气了一番,公孙遥便就挽着惠娘的胳膊,要她进门去说话。
暮春的午后,王府的园子里正百花齐放,万物盛开,穿梭其间,时常容易叫人觉得自己也是直属于天地万物的精灵。
公孙遥带着惠娘一路走一路欣赏,孜孜不倦地为她解释,什么颜色是什么花,绿的梅,白的小南强……李怀叙则是在边上适时补充,待到秋日与冬日,园子里又会变成什么景象。
夫妻俩配合默契,时不时还常有眼神的交汇,惠娘看在眼里,嘴角的笑一路就没停下来过。
待走到池边的亭子里,几人才止步,公孙遥带着惠娘就地坐了下来,面前的桌子上早摆好了各色精心准备的茶果与点心。
清风徐来,一旁的水仙池本就波光粼粼,一时又圈起层层涟漪,浮光掠影。
惠娘禁不住赞叹:“风光果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