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闻音蓦然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手,于是澄净的风元素汇聚在她的手心,化作一道最温和的保护罩将阿娜伊斯托举起来,然后带着她飞向遥远的地方,远离枫丹城的方向。
    “等我回来……所有人都会再回来。”她轻声说。
    闻音许诺过,不会有人再因此而死亡。那便无论是现在,将来,甚至是……过去。
    维系者并不在意。她的来意本就与阿娜伊斯无关,她也并不在意阿娜伊斯的死活。
    从始至终,她只是为了闻音而来。
    “非理性的选择。如果你选择了芙卡洛斯,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虽然那样的结果不会使提瓦特变得更好,但与你无疑截然不同。”维系者最后说道。
    “不会有什么不同。”闻音冷淡回道。
    “命运并非是注定的东西,力量也一样,任何渴求力量的人都应该得到馈赠,只要够渴望,够执着。这标准并非应该由天理抑或天空岛定下,神明也不过是暂时得到力量的使用权罢了。你比别人强在何处呢?维系者。”
    “你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吗?还是执掌一切的裁判?命运的裁决者?可是我的命运,坎瑞亚的命运,白夜之国的命运,人类与诸神的命运——何时允诺你们的裁决?”
    把从我手中夺走的力量还回来吧。你的裁决之力,不过是从天理手中暂借的权柄罢了,就连天理亦是故步自封的弱小存在。
    这世界上无人能决定旁人的命运。总有人偏要背逆命运和安排,动摇天空岛的基石。
    闻音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目光并无一丝动摇。
    于是,此刻,她呼唤力量,曾经属于她的许多力量,便应约而来,化作最后的权柄。
    她不需要去往芙卡洛斯的身边,取得最后一块力量的碎片。
    只要凡世诸多生灵不曾抛弃自己,不曾因为未来迷惘或者动摇,命运便也会张开双臂拥抱他们。
    只要看清脚下的路,毫不怀疑地走下去就是了。
    不要动摇,永远不再动摇。
    “那么,该结束了。”闻音仰起头,目光静静地望着维系者,一如这许多次见面中的每一次。
    那双明亮黑瞳中的熠熠神色,好似从来不曾消散过。
    下一次天亮之前,她会带所有人回来。她有绝不会让步的理由。
    维系者并未拥有感情,但闻音拥有。那是会让人拥有软肋的枷锁,却也是给予人力量的盔甲。
    城池巨震,天光大亮。时间好像骤然从极夜拉到极昼,天空都是水洗一般明亮,仿佛太阳从平地升起。
    这是另一场王座之间的战争。就如许多年前一般无二,旷世的大战在大陆上爆发,天崩地陷,日月失格。太阳的光辉都被王座遮盖,神力的交锋轻而易举地摧毁城市和雨林。
    无论钢铁,或是森木,自然和科技在神明的力量下全然平等,抵不过神明力量的余潮。
    这一战一直持续了很久。
    很久很久——人类的帝国换了几轮,记载传记的史书翻过一册又一册,曾经稚嫩的小妖怪已经成为老妖怪,又归于尘土消散得干净,仿佛不曾到来过这个世界。
    天空岛上的神位崩碎,那一日太阳沉落海面,足足七日未曾升起,而后新的王座点燃神火,那一日千百年不曾停歇的雷暴消散,白浪滔天的海面彻底平息,千里动荡归于平寂。
    灭世的暴雨不再席卷人类的聚集地,阳光不再暴烈,新的果木花草生机勃勃地生长在每一片土地上。
    这是新生的世界。
    闻音的眼前浮动着金色的晶体,那就是天理的半实像。当她粉碎了维系者的权柄之后,天理认定她作为新的维系者。
    天理并不知道眼前已经获得神明权柄的闻音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个世界被困在虚假之天之下已经太久了,它应该获得真实。
    而在真实的世界里,没有人会被命运限制。追求力量的生灵千百次锤炼之后可以获得力量,想要延续的种族不再背负神明的诅咒,不必信仰神,也无人被神明安排,像是兢兢业业的钉子守在某个位置永远不能离开。
    站在闻音身边的,是派蒙。
    或者说,是长大后的派蒙。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曾经的调皮和活泼了,温和仿佛才是她的基调。只偶尔瞳孔的深处能看到旧日的影子。
    时间之执政伊斯塔露本就是法涅斯的影子。故而许多年前人类和七神为了争取时间向维系者举刀的那一战,她并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法涅斯的另一半,深渊侧的那一位,不处理祂么?”
    “不。既然祂认为自己是罪人,总要赎清自己的罪孽再迎来往生吧?至于深渊侧的力量——当提瓦特虚假的天空被打破之后,人们总要学会接纳这力量的。”闻音指尖勾起,那金色的晶体便滚落到她的手心,服帖而温顺。
    她这样动作的时候,好像又能让派蒙看到一星半点那个曾经的闻音了。
    “那,关于打破这一切,想来您也有了想法。”
    当然。有一种最快捷,最便利的方法——
    “派蒙,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拜托你。”闻音忽然道。
    如果虚假之天被打破,提瓦特将彻底暴露于星空之下。届时时间之执政的能力将失去作用,因为真实的星空中,时间是不断向前流动的,伊斯塔露的力量届时不足以拨动时间。
    而如果现在拨动时间的话,曾经被维系者抹除的人不会再回来,因为那是来自世界本源的力量。
    所以,如果在闻音打碎世界的一瞬间,伊斯塔露能够成功倒流时间的话……曾经失去的人就可以再回来。
    他们是该回来了。
    闻音……已经等了他们很久很久了。
    *
    或许那只是平凡的某一天。
    但那一天,提瓦特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觉得自己听见了很清脆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打破了,好像是鸡蛋壳,又好像是某些坚韧的玻璃仪器。
    宇宙深处传来回音,空气变得前所未有地自由和欢快起来,好像是长久地压在心头的桎梏突然放松,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意奔跑。
    阳光明媚,似乎跟一秒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人们却觉得那光线更灿烂更耀眼,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
    但在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有人拨弄了时间的弦,于是岁月开始飞快地倒退,被神座战争毁灭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完成复原。
    时间之执政的身体随着力量的流失而飞速地缩小,慢慢变成只有少女的半个小臂长短,时间越接近她记忆里的模样,她的力量便越虚弱,但是她心底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带着一种甜蜜的期待。
    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很快,她就会垂落到海中,被荧的一根鱼线带到地面上来了。
    嘿嘿,旅行者,七国的冒险,数不清的摩拉和美食……嘿嘿,派蒙来啦!闻小音可是答应她了,要提前走一趟,给她准备好多宝箱!
    对了,闻小音去哪里了来着?
    世界被打破,也是闻音用承自天理的力量捏碎了天理结晶的那一瞬间,闻音的身上似乎有剧烈的力量动荡,她随即受到了很大的反噬——毕竟,她成为闻音前,本就是天理的一部分。
    派蒙本来担心的要命的,但因为要逆流时间不得不专心致志,毕竟这机会要是错过了,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回来了。
    而那时她似乎朦朦胧胧地听见了来自星空的声音。
    “新的星神……提瓦特的星空……”
    “欢迎……您的诞生……”
    派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闻音并没有事,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
    不知多久之后,耳边响起哗啦哗啦的海水声。
    有人拨开波浪起伏的水面,将自己抱在怀里,迅速地上浮。
    派蒙紧闭着眼睛,脸色尚有些苍白。
    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怀抱异常柔软,气息也极其熟悉,让她感觉到安心和踏实。
    派蒙想再睡一会儿。
    直到耳边有很清晰的声音响起。那人的音色很特殊,听见声音变感知到铺面而来的冰雪气,偏生声音里还夹着浓浓的笑意。
    “派蒙?小派蒙?再不醒过来,宝箱都要被冒险家开完了哦。”
    有人拿着烤串,朝着派蒙的脸侧晃去,于是香气也慢慢荡开。
    派蒙慢慢揉了揉眼睛,意识慢慢清晰起来。
    “诶呀,大家都在!”
    不是她想象中,荧从海里把自己钓起来的场景了。
    现在的她躺在荧的怀里,荧的左边坐着空,空正在熟练地烤火,戴因斯雷布似乎隔着兄妹两个在和闻音说话;荧的右边坐着闻小音,这家伙正半侧身拿着烤蘑菇鸡肉串诱惑自己,喔,看样子还是凯亚烤的那种特殊料理。
    再远处的树梢上,风精灵半坐着拨弄琴弦,风龙和黑龙盘旋在天际,看动作似乎在应和这歌声,只是黑龙明显对风龙有些惧怕;凯亚在烤鸡肉串,迪卢克老爷在做堆高高,顺便从海水里捞出来冰凉的葡萄酒,阿贝多正在支着画板写生,看样子刚刚将旅行者海中捞派蒙的大场面画的一清二楚。
    不会飞的草龙和岩龙在地上眼巴巴地望向天空,又怕变回本体体型太过庞大而震坏了脆弱的沙滩,一边的摩拉克斯正在用岩元素垒出一张张吃饭用的小几,顺便给自己泡上一杯清茶,也给闻音递过一杯解腻;璃月的仙人们聚在一起小声研究着留云借风真君的做饭机关,不断招呼闻音和荧过去帮忙找材料。
    影和真坐在一起,看上去到是很好分辨,一个笑的温柔,一个严肃又略有些拘谨,当然,比雷电影更拘谨的当然是天领奉行的天狗大将九条裟罗,相比之下,一斗都要比她自在的多,恨不得跟闻音大战鬼兜虫三百回合。神里绫人和万叶他们在下棋,不过派蒙显然看不懂啦。
    艾尔海森难得没有捧着书,倒是在问闻音有关深渊的事情,派蒙听了觉得头痛;提纳里在和赛诺打牌,但是显然被闻音的那张牌打到怀疑人生,连卡维看见了都连连惋惜的摇头,后者最后拍了拍提纳里的肩膀,跑到闻音眼前问起了至冬宫的事情来。
    “重建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全提瓦特最优秀的建筑大师时刻准备为你效劳哦,闻小音,有没有觉得相——当——荣——幸!”
    “哈——有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啊?”散兵就在闻音身边,当即嘲笑道。
    “哟,朋友,看你身手不错,要不要和我切磋一下?”愚人众第十一席执行官懒散地扬眉,被短款手套包裹的指尖微微一勾,力量感十足。
    “卡维先生的实力还是很值得认可的,如果至冬宫还要重建的话,我也很推荐他。”纳西妲坐在闻音的怀里,明快地笑道,“当然啦,我可没有偏袒谁的意思,世界树也是这么记载的。阿娜伊斯认为呢?”
    阿娜伊斯只是笑,看她的模样,显然是赞成闻音的一切决定的。
    青绿色的鹏鸟落在闻音肩头,羽毛丰软,蹭到脸颊的一瞬间触感绝佳。
    他将衔着的一段挂着果子的短枝放到闻音的手心里,神色中好像带了一丝乖巧的期待。
    卡帕奇莉站在闻音的另一边肩膀上,探头去啄小果子吃,被闻音转手避开,小果子从鸟嘴中幸免于难。
    卡帕奇莉: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小音?qaq
    派蒙“嘿嘿”一笑,从荧的怀里挣脱起身。
    “荧!我们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顿!把闻小音的霓裳阁都吃空!大家都回来了,这可有我的一小半功劳哦!”
    “我不知道阁下的胃口,但这显然有很大难度。全提瓦特人一起吃恐怕都吃不空。”一个带着眼睛和镜链的青年微笑开口,递给派蒙一张名片,“我很欣赏二位,欢迎你们来北国银行求职,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最高的薪水。”
    闻音慢慢哦了一声:“好啊,那我出十倍,或者——买下你的北国银行?”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火花四溅的假惺惺冷笑。
    关于闻音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自己的投资也得到了圆满的回报,现在,是时候再考虑摩拉的问题了。
    潘塔罗涅冷静地想到。
    派蒙只觉得被架在中间的自己要被这火星子烤熟了,连连叫荧帮忙。
    “荧!快救我出去——这两个家伙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