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袖里春 > 袖里春 第91节
    李铎现今一想到他们夫妇便心烦,若不是怀疑张泉背着他带走姜雪甄,他能立刻下和离诏书,再将张泉发落去边地,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那天过后,他跟张泉就已经算是彻底决裂了,他不想再见张泉,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姜雪甄藏的如此隐秘,只能是张泉。
    他是在夜里去的提督府,彼时王凝秀和张泉才吵过一次,自张泉回府,两人便分房睡了,也是王凝秀提出来的,张泉无不随她,可王凝秀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张泉不给,张泉对她越冷待,她便越受不了。
    李铎进府邸时,王凝秀避到西厢房,眼见李铎一身煞气冲进了主卧,她心底往下沉,李铎这副架势来找张泉,只会是为姜雪甄,目下还没有姜雪甄回宫的消息。
    她给李铎递过话,盼着李铎能提前找到姜雪甄带她回宫,现下看,竟是迟了一步。
    李铎冲进卧室,见张泉刚褪了外衫,人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他径自上前,抡起拳头打在张泉脸上,再难遏制住怒火,质问他,“人被你藏在哪儿?把她交出来!”
    张泉挨了那一拳,嘴角沁血,平静道,“陛下为了皇贵妃身入牢狱,元侍郎若知道了,陛下觉得内阁能瞒多久。”
    李铎猩红一双眼,揪紧他的衣领道,“朕不在乎!把她还给朕!你听到没有!把她还给朕!你别逼朕杀了你!”
    张泉目露悲哀,“微臣不懂。”
    李铎滞住。
    “陛下为了今日安坐金銮受尽苦难,却因一个女人失尽体统,您不小了,您还要任性到何时?为什么一定要非她不可?”张泉慢慢的说着,语气里尽是无奈。
    李铎深吸一口气,“朕与你无话可说,你把她交出来,朕饶你不死,张泉,朕对你已仁至义尽,朕不想再听你说的这些陈词滥调,你有没有私心你自己清楚,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朕!”
    他俯身恶狠狠的瞪着张泉,犹如一条被夺食的恶犬,“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朕,她跟朕两情相悦,你凭什么阻拦我们,凭你满口忠义礼孝,便想让朕放弃她,你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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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想和他一样,将本宫关在你的后院里◎
    张泉倏忽合上眼, 抬起头,有着引颈待戮的决绝。
    李铎点头道了声好,至墙边拔出张泉的佩刀, 急怒上涌, 只想一刀戳进他的心口里, 撕开来看看,他的心上是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些谏言一般,对他忠诚, 对姜雪甄没有觊觎之心。
    那刀快扎进张泉胸口, 屋门一下被推开,王凝秀尖叫一声, “求陛下饶他性命!”
    李铎分毫听不到她的叫声, 刀尖已抵住那衣衫,杀心即动,再难收场, 他要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 自己跟姜雪甄才能彻底摆脱他, 这一刻,李铎忘了昔日的患难与共,忘了曾经的兄弟情义, 他的脸上尽是狰狞之色, 心中叫嚣着杀了他。
    “您不能杀他!求您看在臣女腹中孩子的份上, 别杀他……”王凝秀哽咽着道。
    李铎猛地回头瞪着他,“你怀孕了?”
    王凝秀点点头, “臣女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李铎额头青筋暴起, 再回过头, 手中的刀也下不去手了,但他没有立刻收刀,刀转到张泉脖子上,话是对王凝秀说的,“你知道他把朕的皇贵妃藏哪儿去了吗?”
    王凝秀僵愣着说不出话,苦涩满腹。
    李铎道,“你告诉朕皇贵妃的下落,朕可以不杀他。”
    王凝秀看他冷峻的侧脸,心知他今日得不到有关于姜雪甄的踪迹,势必要杀张泉。
    王凝秀的眸光转向张泉,自他带着一身的伤回府后,无论她问什么,他都敷衍沉默,姜雪甄在不在他手里,她更问不出来。
    到了现在的地步,她就该不管他死活,被李铎杀了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一脸从容赴死的姿态,到底伤了她,她泣不成声道,“……他没有私藏皇贵妃,他一直呆在府里养伤,如何去找皇贵妃呢。”
    “不是他还有谁!”李铎全然不信。
    王凝秀回他,“您莫忘了,皇贵妃不止出逃过一次,先前有宫女帮她离宫,为什么就没有别的人帮她躲藏起来?”
    那梧桐乡里,与姜雪甄相熟的只有那个聒噪的张氏,官差过来抓人时,也是张氏将他指认出来,张氏对姜雪甄明显有护犊子的心态。
    是她将姜雪甄藏起来,真有可能。
    李铎扔掉佩刀,看也不看张泉,快步往外走。
    张泉这时才出声,“您不如杀了微臣。”
    这句话没让李铎停顿一下,他走的飞快,没入黑暗里。
    室内寂静的仿若无人,王凝秀抬手抹掉眼泪,忍着浑身冷颤要出去,却听张泉沉声道,“你真的怀孕了?”
    王凝秀自嘲一笑,“早在两个月前,你我便没再同房过,哪儿来的孩子?”
    张泉捂着胸口,捡起佩刀从地上起来,那把佩刀被他用白帕轻轻擦拭干净,再放入刀鞘内。
    王凝秀一直看着他做这些,没来由问他,“你真将皇贵妃藏起来了?”
    张泉默了有一阵,说道,“郡主还想和离吗?”
    王凝秀唇微动,未答话。
    张泉道,“我不是个好丈夫,你想和离是对的,如果你真心如此,便随你心愿吧,”
    王凝秀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事到如今,她该恨谁已经算不清了,姜雪甄没有伤害过她,她自己喜欢的张泉,李铎如她心想赐了婚事,张泉更是在青州,为救她身受重伤。
    她恨不起这些人,她该恨的是当初的自己,那时她分明知晓,张泉的心上人是姜雪甄,嫁给张泉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却还是一心嫁给了他,是她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别人。
    王凝秀嗓音中隐有哭腔,“自然是我的真心,我早就受够了跟你做夫妻,以前是我瞎了眼,我不愿再与你蹉跎下去,张泉,你这种人,不会再得到别人的一丝的爱慕,你不值得!”
    门外脚步声跑远,张泉握在佩刀上的手垂下,未几他闷咳一声,吐掉口中鲜血,稍作了洗漱歇下。
    ——
    入冬以来,雨雪不断,隔日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冬天里的雨冰寒刺骨,只是坐在屋廊下,即使捂着手炉,有雨遮防水汽入侵,也还是冷的姜雪甄汗毛倒数。
    这大院子很宽敞,也很空,不像她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里面被李铎种满了花木草植,只有西面墙角种了一棵绿萼梅树,开花了,在漫天雨水里显得异常晶莹剔透。
    姜雪甄慢慢出神,想到李铎给她种的那几棵梅树,她离开之前,梅树的花苞越长越大,她却没机会看一眼它们盛开的模样,也许以后也难见到了吧。
    岁月总是在不珍惜时流逝的最快,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挥霍什么,便也失去了什么。
    李铎曾说他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
    如果能在回到那间破落的屋宅里,兴许她会在李铎乞求她回应时,对他笑笑。
    雨势渐大,身旁的丫鬟询问她,“这雨下大了,外头冷,奴婢扶您进屋吧。”
    远处的花门开了一半,张泉举着伞慢慢朝这边走来。
    姜雪甄注视着他腰间的佩刀,他走上了游廊,携着一身的寒气过来,丫鬟很识时务的退远了。
    姜雪甄紧了紧手里的手炉,还是将手炉送出去,“要捂么?”
    张泉垂眸死盯着她,未声。
    姜雪甄收回手炉,轻轻的笑,“你是来杀本宫的?”
    她料到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今天是她的死期。
    她笑的太温柔,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忍,可张泉开口道,“您让陛下变得不顾大局,微臣不能再留您。”
    姜雪甄发着怔,怔完了才喃喃道,“你大可以在梧桐乡趁着他不在,就杀了本宫,他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你却把本宫带到这里,多此一举不是你张提督的做法。”
    “先前想等您诞下龙种,”张泉过了良久,还是跟她解释了。
    姜雪甄皱着纤细的眉,手遮在唇边打了个喷嚏,这对她这个深谙礼数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失礼,她指了指绿萼梅树,“能替本宫折一枝梅吗?”
    张泉未动,“您在马车上的做过什么,微臣都知道,陛下不会找来。”
    他指的是珍珠粉,在半路时,他发现了挂在窗外的香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狡黠,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拖延的时间。
    他握到刀柄上,听姜雪甄细细哑哑的叫他,“张泉,让本宫诞下龙种是你的借口,你想和他一样,将本宫关在你的后院里,对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没意外,明天大概就是大结局了,么么!
    第122章 完结
    ◎毁誉由人,她再也不怕这些◎
    现下她无处可逃, 张泉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她现在轻言慢语的说着洞悉人心的话,这样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将他整个人剖开, 他心底隐藏的秘密仿佛被撕开照在光下, 无处遁形。
    可那又如何, 他今日来是杀她的。
    “微臣给娘娘一刻钟,娘娘有什么话要交代?”他面无表情,似乎她说的, 根本无法动摇他。
    姜雪甄愣愣的注视着他, 良晌眼中盈出泪,他仍旧不为所动, 姜雪甄心跳如鼓, 她竟在这瞬间佩服起那些会献媚的女子,她习惯了端持拘谨,想要自保, 这时候应该放下身段, 含泪委屈, 娇侬软语, 只要能活命,就是被逼着委身也在所不惜。
    可姜雪甄受够了那些屈从,她跟李铎的是是非非就够她累了, 人累了, 就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
    其实早在那次他要杀她, 却终究慌乱的放过她时,她就推测过。
    兴许, 张泉对她有隐晦的心思。
    姜雪甄的睫毛垂下, 落了两滴泪顺着那白皙颊边滚落, 她转过了头,视线落在那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绿萼梅花上,轻声道,“去给本宫摘一枝梅花。”
    张泉又撑开伞,给她摘了枝梅花回来,她将那枝滴着雨水的花枝别在鬓发里,说,“还有时间容本宫说话么?”
    她的打扮十分简朴,只是着了件素白袄裙,长发松松的被一根墨绿色缎带绑在脑后,还有几缕碎发垂落在耳旁,那枝梅花给她整个人点缀上了霜雪灵秀,极艳极哀。
    张泉略一迟钝,便脱口而出一个好。
    姜雪甄摸摸手炉,不太热了,不过不打紧,如果在短时间内,她无法让自己活命,手炉凉热都无碍了。
    姜雪甄抬指勾起碎发到耳后,“我想唠叨几句。”
    “他刚被本宫救了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本宫都以为他活不成,”她说到活不成那里,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异常扎张泉的眼睛,但她犹如感觉不到,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只是出去给母亲烧纸钱,没想到他就赖着不走了,本宫从来没见过像他这般脸皮厚的人。”
    她停住了一会儿,又说,“他总是陪着本宫,他性子很活泛,爱逗本宫笑,会跟如秀打闹,也常被张嬷嬷数落不许进本宫房里,可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张嬷嬷也因为他,说过本宫几回,本宫却都装作不知道。”
    她呆呆的往墙外看,这墙里一片雨,她想看看墙外是不是晴天,想看看他有没有趴在墙头看她,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天大雨挡住了她的期盼。
    “他总问本宫何时跟他走,本宫是被家族遗弃的人,那时一心只想给母亲报仇,本宫不可能跟他走,你说的很对,既然不跟他走,不如放他走,可本宫不想他走,本宫想他一直陪在本宫身边,喜欢听他说外面的见闻,他说外面都是坏人,让本宫别相信他们,即使本宫知道他在骗本宫,本宫也很开心,他是唯一一个想要守护本宫终生的人,本宫这些年过的很差劲,只有他在意本宫的喜怒哀乐,心疼本宫的过往。”
    她坐在那儿,分明体态已不是少女般婉约窈窕,却依然孱弱招怜,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呐呐的自说自话。
    “本宫伤害过他,他也伤害过本宫,就像他说的,为什么本宫不能原谅他,分明是两相抵消的事,本宫却一直耿耿于怀,本宫错失了很多与他好好相处的机会,本宫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