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吴冕还只是晚上晚归,现在连中午都不回来了。晚上吴冕也回来很晚,甄珍早早就在客房睡下,吴冕也不打扰她,独自回主卧,早上甄珍起得也很晚,有时候是刻意等吴冕走了才起床。这样一来,两人明明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几乎没有见面的时候,更不要提说话了。
一周后,吴冕再度晚归,又是凌晨以后,这次甄珍又等着他。
也就是一周没见面而已。吴冕发现甄珍又瘦了,是从脸到身体都瘦下去了,穿着睡服竟然显得有些晃荡。
她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其实吴冕在楼下就看到了自己房子的客厅灯亮着,他就猜到了甄珍今天没睡,他也能猜到甄珍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他并不像面对这些。但见到甄珍的时候,他还是惊讶了一把。
甄珍还很客气,说:“吴冕,我跟你谈谈好吗?”
吴冕这次没有拒绝,他说了好,坐下来还在打量她。
甄珍递给他两件东西。一个是她的诊断书,一个是离婚协议。
吴冕看了一下诊断书,脸色很明显的变了。
上面写得很清楚,甄珍得了中度抑郁。
他看向甄珍,有点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甄珍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他。
“吴冕,我知道,我是高攀了你。我错了,我不想这么过了,离婚吧,我不打扰你。我只要那套我爸妈的房子,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我从没这么觉得!”吴冕忍不住反驳。
他的下颌线绷紧,也不自觉的挺直身体,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的攫住她。甄珍突然察觉到他是生气,原谅她的迟钝,她刚刚发现,吴冕生气的时候,声音很紧绷。
“其实苏知愿说的,也有道理,”甄珍轻声说,察觉到吴冕还要反驳,甄珍移开了话题,“吴冕,拜托你答应吧。我这个人,就这么点本事和能耐,我不想要什么,不想也做不到把事情搞大,也不想跟你关系搞僵后再离婚,趁着咱们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好聚好散行吗?”
吴冕盯着她看。
他已经有些记不得几次了,甄珍和他提出离婚。
他看着甄珍削瘦的身体,可能因为瘦,显得眼睛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吴冕总觉得她身体仿佛在微微的晃,弱不禁风的样子。吴冕觉得甄珍真是诚实得紧,她说自己就这么点本事和能耐,某方面说,她真的没撒谎。别的女人离婚,是让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来打离婚战,风生水起的跟丈夫抢房子抢资源。甄珍呢?简直就是躺平任宰,还没怎么样呢,她已经把自己给糟践病了。
夜已经很深了,这其实不是一个沟通的时候,思维被情感主宰,说话更感性。吴冕也不例外,况且他忙了一天了,其实很累,绷了一天的神经,到了这时候有点绷不住了。
他低头看那份离婚协议,不知道甄珍是什么时候做好的。上面甄珍很清楚的写了,真的是只要她爸妈如今住的那套房子。其实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甄珍家的,只是甄珍跟吴冕结婚后才拿的房产证,几乎自然而然的,甄珍父母决定把这个宝贵财产放到甄珍名下。
吴冕看着那份离婚协议,觉得甄珍缺心眼,又能感觉到甄珍要跟他离婚的决心。她等于什么都不要,吴冕看着里面的内容,越看越急,越看越怒。
“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吴冕脱口而出,气息不稳。
甄珍看着他,顿了几秒:“是。”
她没察觉吴冕的受伤难过,只觉得吴冕似乎松口了。
吴冕深呼吸,然后扯出一个笑:“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恨倒不至于,”甄珍轻声说,“但我现在……有点不想见到你了。”
吴冕愣住。
“对不起吴冕,今晚其实坐在你面前跟你说话,我已经尽了很大努力了。”她低声说道,“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婚姻里仿佛始终有第三个人存在。”
“你这样去护着苏知愿,我觉得你贱,我觉得自己更贱。”
三天后,吴冕同意了离婚。
第四天,吴冕跟甄珍去领了离婚证书。
一直到领完离婚证书,甄珍的父母都不知道这件大事。
吴冕有问过甄珍,她要离婚,她父母同意吗。甄珍犹豫了一下,回答他说,没告诉自己父母。
其实吴冕也猜得到。毕竟当时甄母在家照顾甄珍时,甄珍似乎一切如常,至少看起来是不想跟吴冕有正面冲突的。那时候吴冕以为两人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看来,甄珍应该只是不想告诉父母。
甄珍也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她那晚说了那些话后,吴冕在震惊之余,就答应了离婚。甄珍想不明白,就归结为他应该是太生气了。甄珍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是伤人。
吴冕答应了甄珍的要求,那套房子原本就是甄珍父母婚后赠与甄珍的,本来就算是甄珍的财产。除此之外,吴冕和甄珍如今住的房子,吴冕也给了甄珍。
甄珍这傻子,吴冕说的时候她竟然真的说不要,她觉得这房子本来就是吴冕婚前用自己的钱全款买的,虽然说是加了她的名字,但到底是拎包入住没有往里面搭钱,受了有点心虚。吴冕只说,再买一套自己还是买得起的,离婚后给她个住处,总不能让她离婚后回父母那里住。末了看甄珍还有些犹豫,吴冕就说,他东西也不能立刻搬走,她要是不介意,让他在这里缓一段时间,找到住处后再搬,也算是甄珍帮了他的忙。甄珍到最后还是接受了。
甄珍仿佛真的如她所说,已经难以接受跟他在一栋房间里住,正好赶上甄珍学校让老师提前回校接受培训。甄珍就搬到了外面,她来的时候就是提了个行李箱来的,现在也是提了个行李箱走。吴冕说送她,甄珍还拒绝。吴冕又开始不痛快,直接提了她的行李箱往车里放,甄珍无奈,也就依他了。
她觉得吴冕有时候真的是难以捉摸,跟小时候一样,脾气不好。虽然两人没真的吵过,但甄珍很多时候总能感觉他似乎在生气。
吴冕给她把行李箱放进她临时租的小屋子里,这地方跟甄珍结婚前租的房子是一个小区,连房东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个房间,吴冕打量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就把行李箱放下,顺口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甄珍没应声,看了他一眼。
吴冕一开始没察觉这句话哪里不妥,但甄珍没回应,他反思了一下,继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吴冕看着她:“你不会是离婚以后,就想着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吧?”
他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毕竟甄珍说过,跟他同处一室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他不死心,非要问出来。
甄珍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吧,她觉得吴冕可能会生气,不说实话吧,她这个性格,说假话又自己心里憋闷。
所以甄珍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要吃个饭再走吗?”
谢谢他送自己过来。
吴冕盯着她,知道这是客气话,但他偏不如她的意:“行啊。”
甄珍:“……”
第35章
甄珍带吴冕吃饭,请他吃麻辣烫。
甄珍有问过吴冕想吃什么,客随主便,吴冕自然说让甄珍定。甄珍盯着他看了几秒,就在吴冕被看得想要改口说要不去某某餐厅的时候,甄珍突然转移了视线,说行啊,我想吃麻辣烫,你能吃吗?
吴冕愣了一下,反问:“怎么不能?”
店面就在小区门口,根本不用开车,吴冕跟着甄走过去,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小区旁边的店铺,大多是特色面,结婚这么久了,吴冕知道甄珍其实不喜欢吃面,尤其不喜欢各种不地道的特色面。吴冕打量一会,觉得甄珍的确可选择的不多。
菜品都是自选的,甄珍递给吴冕盛菜的篮子和夹子,从她进门吴冕就看出她很熟悉这里。可两人交往的时候,甄珍从没提起过这。
吴冕又不是没吃过,只是吃得少。他跟着甄珍有样学样,把要吃的东西放到篮子里,他习惯观察甄珍,发现那种关东煮之类的丸子甄珍都不碰,她的选基本都是蔬菜还有一点点肉。
吴冕跟着她去结账,真没让她,让她出的钱。然后两人就去座位上等着。
吴冕自然有很多话想问她。
“你以前经常过来吃?”
甄珍嗯了一声。
“你喜欢吃这个。”
甄珍又嗯了一声。
吴冕问一句甄珍答一句,还不多说话,真是能把人憋死。
但恰好,吴冕很有耐心,也不气不恼的:“以前怎么不知道?”
“以前不好意思带你来。”甄珍坦言。
吴冕托着下巴打量她。甄珍被他看了几秒,避开了目光。
等了有一会,两人的麻辣烫到了。甄珍放了很多调料,一开始吴冕一直没说话,直到甄珍要往里面放辣椒,吴冕拉住了她:“别吃辣了。”
吴冕觉得她身体还是没恢复好,下意识不想让她吃太刺激的东西。
甄珍看他一眼,听话的没有放。
她小口小口的吃,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吴冕就继续问:“离婚的事……你还没有告诉你爸妈?”
甄珍嗯着。
吴冕看着她:“你打算怎么说?”
吴冕知道甄珍父母在婚姻上的思想是很传统的,对家庭的态度也是能过就过能不离就不离,内里一片狼藉也愿意能不离婚就不离婚,而且孩子离婚这样的事儿,他们可能还是会觉得丢人。
甄珍思索了几秒吴冕的话。
吴冕的本意其实很简单,担心甄珍把这消息告诉她父母之后挨骂。离婚对她父母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儿,他怕甄珍应付不过来。然而甄珍想岔了,她以为吴冕的意思是不想让她父母到时候找他麻烦。
甄珍沉默好几秒后才回答:“是我提的离婚,我会跟我父母好好解释的。”
吴冕愣了一下。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可他确实不是这个意思。
这让他一时哑然,又有点想笑,他一直觉得甄珍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要么不说,要么就坦诚。现在看,有时候还是可以的。
吴冕吸了口气,又拿起筷子,状似无意的说:“也没必要那么早告诉她们,你想好了再说也行。要是一直没想好,我也可以配合你回去,让他们放心。”
甄珍抬头看他一眼,可能有点没明白意思,也可能是不愿意,反正没说话。
吴冕跟甄珍离婚后回了曾经他们的住处,他歪倒在沙发上,罕见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想,甄珍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狠啊。
一天的功夫,甄珍竟然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结婚了一年多,她仿佛只是住了一年的租房,东西收拾收拾就走,仿佛一点留恋都没有。
真是心狠的人。
他这样想着,手机突兀的响起来,吴冕缓了几秒去拿手机,看到手机上苏知愿的备注,他又放下,不想接。
手机响了好久才静下来,仅仅过了几秒,又开始响,吴冕还是没接。就这样来回反复了五六次,电话那边响起第七遍铃音。
吴冕用手遮着眼睛,唇渐渐抿起来。
他终于把电话接起来,没说话,电话那边的苏知愿已经开口了:“你在忙吗?”
语气难得轻轻柔柔的。
吴冕沉默一会问:“有事?”
电话那边立刻没声了,很久苏知愿才强笑着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没等吴冕说话,苏知愿又说:“吴冕,别这样,你这样说我很难受。”
吴冕吸了口气,终于坐起来。
“我现在也很难受,”吴冕淡声说,“我离婚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许久,苏知愿轻声说:“你离婚了?”
她声音压抑着一丝快慰,似乎觉得这样时候还是尊重一点比较好。
“对,离婚了,”吴冕笑了一下,很可惜,他听出来了,“要见个面吗?”
苏知愿点头,尽管吴冕看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