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子细细的、瘦瘦的,从背面看仍有腰身,恍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唯独正面、侧面看过来的时候,才能看到肚子圆滚了起来。
    南疆不比中原,日头毒辣,宋昕为她带好帏帽,携着她的手一道往滇城的西城门走去。
    王晟已经办好了相关入城的一切,宋昕一行毫无阻碍了入了滇城。
    然而其余的百姓就不像唐姻他们这般顺利了。
    三个月前,色目人在南疆边陲的宁昭城发生了驳火,色目人为了刺探军情,联合缅人时常派细作入南疆,故此整个南疆的大城小镇都加强了警戒,以免混入细作。
    越过排队进城的长长队伍,进了城,一行人便先去休息的驿站。
    宋昕:“修养两日,后日一早出发。”
    风雨兼程,这两个月来队伍几乎很少休息,几乎不在沿途的城镇作停留。
    王晟听见宋昕要休整两日的吩咐,高高兴兴地下去知会众人去了。
    唐姻嗔怪他:“也不必这么赶的,再用不到一个月就要到宁昭城了,这段日子我身子还好的。”
    唐姻坐到床榻之上,宋昕往唐姻身后塞了两个软枕要她靠着,随后自然地脱掉唐姻的鞋子,将唐姻的小脚放在的腿上,一下一下揉捏起来。
    月份刚刚大了的时候,站久了、坐久了,唐姻的脚总会有些水肿,华春秋交给他这个法子后,宋昕便每日如此。
    提起宁昭城,宋昕忽然想起个人来:“宋彦被万岁爷提拔了上将军,这次南疆北部十一城,便是由他在守着。”
    “他在南疆?”
    宋昕:“是,北境与漠北的战事一过,他便南下了,眼下他就在宁昭城,今日一早派人与我修来了书信。”
    唐姻一愣,再提起宋彦,竟有些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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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幅员辽阔,中原地带并无战事,边境却时有摩擦。
    北境漠北、漠南多番邦,南疆以南、以西多异族。
    色目人觊觎中原地带广袤疆土并非只有一两日。
    自有史以来,不光本朝,前朝也常有与色目人的战事。
    宋昕奉万岁之命,以巡查御史的身份至南疆,入城文谍才一交接,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滇城守城将领武英和知县李光的耳里。
    战事多发与南疆边境,虽还不波及相对靠近中原地区的滇城,但细作入城之事已经搅和得武将军和李知县夜不能寐。
    光是城中备用粮草,就被扮作中原人的缅人烧了好几次。
    加之伤兵救治、流民涌入,两位大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愁没法子呢,救命稻草就来了。
    武将军和李知县平时分歧甚大,此事却一拍即合,当即商量着去见宋昕,想求这位天子近臣给出点儿主意。
    这不,宋昕才照顾好唐姻,二人便找上门了。
    ·
    “三爷,滇城守城将领武英武将军,和知县李光李大人在驿站堂里候着了,说是有急事找您。”信鸿通报完,等着宋昕回答。
    宋昕大抵猜到武将军和李知县寻他做什么,就算两位不来找他,他也会派人将两人找过来。
    之所以在滇城停驻两日,一来是行走队伍修养调整,二来便是处理一下滇城的诸多事宜。
    宋昕安顿好唐姻,随信鸿下了楼。
    武将军与李知县正与王晟寒暄,就看远远行来一个面貌清雅俊逸的男子。
    随着王晟的一声“大人”,武将军与李知县做实了心中猜测,齐齐躬身见礼。
    “末将见过宋大人!”
    “下官见过送大人。”
    宋昕摆摆手,不多费口舌,单刀直入道:“两位来寻我,可是因为流民、伤兵安置,以及细作作乱一事。”
    武将军与李知县互相看了看,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李知县拱手:“大人料事如神,下官来寻大人正是为了此等事由,您是怎么知道的?”
    宋昕进城的时候便看见长长的盘查队伍,派王晟出去稍一打听,就知道滇城内的粮草库被细作烧毁了东、南两座。
    滇城粮草库共十八,烧毁了两座并不会过分影响什么,只不过南疆边陲战事吃紧,粮草的重要性便尤为突出了。
    粮草乃兵卒生存所必须。
    若粮草堪忧,则军心不稳;军心不稳,则难以取胜。
    滇城是整个南疆的“后方粮仓”,是与中原地带想接的“咽喉”,后背支援实乃重中之重,自然马虎不得。
    宋昕还没来得及解释,武将军挠了挠头,面带焦急地说:“先别说这些了,眼下最急的,今日一早宋小将军从宁昭送到我这儿的伤兵足足小一千人,城中的郎中都被我弄来了,也远远不够,末将都快急死了!
    大人您不知道,有的伤兵情况严重,眼下也不知安排何处。大人,您快想想办法!”
    宋小将军。
    王晟注意到这个称呼,嘴角一提:“可是宋彦,宋小将军?”
    “正是正是!”说罢,武将军偷偷“幽怨”地看了宋昕一眼,露出一个“瞧瞧您好侄子干的好事”的表情。
    武将军说的这些,宋昕已经在早些时候宋彦亲手给他写过的书信内容中知晓了。
    南疆边陲宁昭前些日子有不到两千的伤兵,已然不能作战,如此才送到了此处。
    宋昕只是道:“此事本官已知晓,武将军且等等,关于伤兵安置,稍后本官亲自随武将军回军营一看,再做决定。”
    武将军听说过宋昕曾在京师卫所打赢过武将,故此对宋昕还是十分信服的,朗声道:“好!”
    宋昕淡眸一转:“李大人,入城盘查一事务必小心仔细,至于其他的,今夜亥时之前你将滇城十八座粮草库的情况、城内外寺庙、道观的情况,流民的数量,都要事无巨细整理给我。”
    李知县躬身:“是。”
    宋昕交代完一切,李知县便有了主心骨,先忙下去了。
    武将军在驿站堂里等着,不多时,宋昕与唐姻交代完,再度下了楼,两人一道去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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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昕这一去就是一下午,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此时距亥时尚有两刻。
    唐姻已经先用了晚膳,斜倚在榻上看书。
    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宋昕已经换下了出门时候的衣裳,进了屋。
    唐姻:“怎么样,这一下午在武将军那儿可还顺利?可用了晚膳?”
    “大致顺利,晚膳的话……尚未。”
    武将军手下有三个兵营,共计一万多人,他跑马看了一下午才大概掌握了那边的情况。宋昕出了一身的汗,进屋之前已经在楼下冲洗过了。
    唐姻见他发丝尚有水痕,打算起身寻块干爽巾子给他绞一绞发。
    “我来。”宋昕拿起的巾子,不要唐姻动手。
    宋昕身上带着唐姻喜欢的檀香气,坐到唐姻床边,头发上还有些潮湿,乌发垂在笔直的锁骨上,一丝禁|忌之感被素白的衣袍罩住。
    宋昕发现唐姻一直在看他,转过头,男人的手轻轻覆盖在她隆起的腹部:“怎么样,小家伙下午老不老实,又踢你了么?”
    唐姻摇摇头,双手环住宋昕的脖颈:“小家伙就是想你了,也关心滇城的情势。”
    宋昕的淡眸闪了闪,这一声“小家伙”,到有点儿一语双关的意思。
    他刮了刮唐姻的鼻尖儿:“放心,武将军那边已经处理妥帖了。我不放心的,便只有你。”
    滇城军营属于边军,驻扎在边境的皆为精锐,战备精良,训练有素。
    宋昕在几个兵营看过一圈,发现武将军的军营的确没有多余的位置安置伤兵了。
    眼下,还要看李知县这边滇城内道观、寺庙的空闲情况。
    正说着,李知县已经将宋昕需要的整理好,亲自过来了。
    宋昕将巾子挂好:“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宋昕出门,去楼下堂内同李大人商议去了。
    唐姻便将信鸿唤来,吩咐信鸿弄些吃的来,宋昕至今午膳、晚膳可都还没用呢。
    从京师启程以来,几个月的奔波,宋昕对她关怀备至,唐姻未曾感觉疲惫,但这一路宋昕却异常辛苦。
    不仅仅要照顾她,还要忙万岁交代的政事,恰逢南疆边线战乱,宋昕肩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些。
    唐姻很想帮助宋昕分担一些,能做的却十分有限。
    不多时,驿站的小厨房送来了小米粥,炒青菜,宋昕也刚好同李知县聊完回来了。
    男人一进屋,目光便落到桌案热气腾腾的粥碗上,面上紧绷的表情淡去些许,显现出难得的柔和。
    宋昕坐在凳上,盛起一勺:“若非姻姻记挂,倒是忘了用膳的事。”
    瞧瞧,都都无心吃饭了……
    唐姻担心地问:“滇城的事很棘手吗?”
    宋昕将李大人整理出的那一摞子纸递给唐姻。
    唐姻接过来,上边密密麻麻都是滇城的情况。
    唐姻聪慧,翻看了看,便大致了解了。
    李知县做事颇有成效,滇城十八座粮草库的情形,城内外寺庙、道观的数量,流民的人数,都被整理的十分准确、仔细。
    宋昕撂下瓷勺:“已经吩咐了李知县,武将军已经给粮草库增派了守卫。
    被烧毁的东、南两座不好防御,如今精力有限还未修补完成,干脆不再继续修补了,这两座粮草库内尚有未被烧毁的粮草,明日直接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至于流民和伤兵的安顿,便分散安置在城内所有的道观、寺庙等等。”
    唐姻听了宋昕的叙述,担忧道:“可即便如此,这也安顿不下的。”她又看了看记录的流民数量、道观、寺庙的数量:“有些人仍旧没有去处。”
    宋昕的视线忽然落在了随身的佩剑上。
    唐姻若有所感,不需多言,她总能分辨男人所思所想。
    “所以,你是想募流为兵?”前朝有过这样的做法,唐姻曾听说过,“可他们,愿意吗?”
    宋昕的眸子暗了暗,有些沉重和唏嘘:“愿意的。”
    南疆战事吃紧,色目人作恶,这一路过来,有些百姓死了妻子丈夫、有的没了父母、有的丢了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