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汀一脸茫然,问道:“怎……”
    刘大爷“哎哟”一声,急急在前头带路,顾休与紧随其后。
    后头有片更加新的住房,刘阿姨先走开去自己屋放行李,刘大爷在前头笑道:“今年新起的屋,冬暖夏凉。”
    他进了当中最宽敞的一间,试探道:“您看这间行吗?”
    顾休与说可以,又道了谢。
    门外凑过来一串小脑袋,是这一大家子的孙辈。
    虽说一路风尘仆仆,可云晚汀被顾休与裹得严严实实,都没沾上几粒灰尘,甚至因一直被顾休与抱着没下过地,连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头发长而顺,活水一样粼粼生光,小脸跟奶豆腐一样又白又软又嫩。
    世所罕见的美人胚子,哪怕才五岁,五官已然精致堪比画中人。
    一群小屁孩看呆了眼,只觉屋里那个小孩子跟动画片里的小公主似的,远远望着仿佛都能嗅到他裙子上的香味。
    其中有个羊角辫小姑娘先问道:“姥爷,这是谁呀?”
    刘大爷笑道:“是家里的客人,来过年的。”
    他问顾休与:“孩子今年……”
    顾休与答五岁,刘大爷咋舌道:“我本来道三岁呢!五岁的孩子看着还这么小,可得多补充营养哦,多吃肉,家里还有羊奶,让他多喝点。”
    他想着方才刘阿姨说是侄子,便对小姑娘道:“这个哥哥过年这几天和你们一块儿玩儿,好不好?”
    小姑娘瞪大眼睛讶然道:“哥哥?”
    她本来以为是妹妹的!
    但她迅速调整过来,主动上前道:“哥哥你好,我叫祁家萱,今年四岁半!”
    屋外其余那些孩子受了鼓舞,也纷纷进屋七嘴八舌介绍起自己来,一时间“我叫xxx”此起彼伏。
    云晚汀在幼儿园一直都是最受小朋友们喜欢的,当下被这么疯狂示好也不觉拘谨,可他郁郁寡欢,只是挥了挥手,慢慢道:“你们好,我叫云晚汀,我五岁了。”
    刘大爷瞧出他精神头不大足,遂低声问道:“孩子是不是累着了?”
    “有点,”顾休与道,“主要最近还有点事,他情绪受了影响,带他出门也是想让他高兴点。”
    孩子这么小不是爹娘带着,反而是个世叔,刘大爷多少有点猜测,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只道:“原来是这样,过年热闹,带得他也能开朗点。”
    一家子老老少少离去之后,顾休与摸摸小猫脑袋,问道:“想不想睡觉?”
    云晚汀摇摇头,顾休与正打算去给他冲点儿奶粉,可他又拽拽顾休与袖子。
    顾休与:“……”
    方才在路上,他一拽顾休与袖子,顾休与便会剥块柠檬奶糖喂给他。
    他估计拿拽袖子当指令了。
    顾休与认真道:“今天吃太多糖了,明天再吃。”
    云晚汀捏着他袖口的手渐渐松开,一言不发。
    顾休与顿时束手无策,正待妥协道:“那……”
    肩头却“咚”地一声轻响,生生打断了顾休与的话。
    他垂眸望向用脑袋撞他肩头的小猫,硬是从这颗小圆脑袋里读出“我生气了”四个字。
    顾休与强忍笑意,同时又觉出些惊喜。
    住一块儿这两个月,小猫可从未发过脾气。
    五岁小朋友这样怎么行,本该是最肆意表达喜怒哀乐的年纪。
    窗户被人叩了叩,刘阿姨在外道:“先生,待会晚上开席,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吃吗?”
    “嗯,”顾休与又问道,“厨房要人帮忙吗?”
    顾休与给的那笔钱够全家人一年的开销了,刘阿姨哪好让他打下手,赶紧道:“不用不用,前院正烧香,要不我带汀汀过去拜一拜吧?”
    顾休与看了看云晚汀,他正打开小书包,想拿点读机。
    “我带他过去吧。”顾休与抱起小崽崽道。
    刘阿姨原本是顾及雇主不信这些才说自己带云晚汀去,这下自然应好。
    供桌上请了两尊像,一尊菩萨,一尊财神。
    香雾袅袅,萦绕着两张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面孔。
    顾休与抱着云晚汀在菩萨跟前跪下,他无法让云晚汀自己许愿,小猫只要爸爸妈妈,一个注定实现不了的愿望,白白惹人失望。
    一大一小各磕三个响头,顾休与无所求,就只心中默念,祈盼云晚汀健康快乐。
    怀里小猫咳嗽两声,有点被焚香味熏到,顾休与忙起身将他抱出去,一开门便听见刘大爷呼唤道:“顾老板!快请坐快请坐!”
    三张大方桌拼在一块儿,男女老幼围起来聊得热火朝天,闻言齐齐回身。
    这哪来的漂亮小孩啊?
    刘大爷介绍道:“刚你们忙呢,这是你们三姑奶奶的老板,姓顾,来咱们这儿……那叫什么来着?旅游!哦,对,旅游的!那孩子是他侄子,叫汀汀,可俊呢!”
    过来入席,一时之间又纷纷打过招呼,刘大爷道:“顾老板一直抱着汀汀啊?也就是汀汀轻,我那孩子也五岁,但沉得跟小牛犊一样,抱一会儿胳膊都能断了!”
    刘阿姨心道这可是从宣门一路抱来河陶的,不用说亲父子,对自己心肝都没这么呵护备至……谁家孩子自己睡大床、亲爹在边上打地铺?
    云晚汀一落座便收到无数叔伯阿姨哥哥姐姐的投喂,人人都将自己负责的那道拿手好菜往他跟前的小碗里夹。
    顾休与净顾着挑云晚汀喜欢的喂他,小宝宝吃东西又慢,半晌下来,顾休与自己是一口没吃。
    刘阿姨见状,便提议道:“我这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来抱着喂,您吃点儿?”
    顾休与道:“不用,等他饱了我再吃。”
    席间有道声音忽而道:“哎,是不是到春晚的点了?”
    “还真是。”刘阿姨起身去开电视,家里就这一台大方块儿黑白电视,却已经领先全村了。
    “老酒热好喽!”远远传来一声吆喝,刘老二拎起炉子上的铝水壶走过来。
    天花板上安了几个钨丝灯,暖色灯光与熊熊燃烧的炉火交相辉映,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暖意融融,甚至蒙着层薄汗。
    刘老二憨笑道:“小娃娃们可不准喝,不过得沾沾嘴唇,来年才能红红火火!”
    老酒热气腾腾,在场大人都给自己满上,再拿筷子头沾一滴杯中酒给孩子点在嘴唇上。
    顾休与也给云晚汀点了一滴。
    小猫舔舔嘴唇,小眉头瞬间皱在一起,道:“好辣。”
    顾休与忙要拿纸巾给他擦去,手刚抬起来,云晚汀便皱着小脸又舔舔嘴唇。
    一秒钟后,云晚汀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呀……还有吗?”
    顾休与:“……”
    小酒鬼。
    只是云晚汀委实太小了,沾沾嘴唇便是极限,可不能让他喝。
    顾休与将羊奶给他倒奶瓶里,让他抱着慢慢嘬。
    等到席上酒过三巡,云晚汀趴在顾休与臂弯里困得哈欠连天。
    顾休与要抱着他去睡觉,小猫却倏尔挣扎两下道:“要……要寄己九。”
    困得都说不清话了还要自己走呢。
    顾休与只得将他放下。
    院里是青砖地,不大平坦,常人行走无碍,可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小孩子便不甚安全。
    顾休与生怕他磕着,每一步都紧盯着他脚下。
    云晚汀丝毫不曾察觉大人的慎之又慎,小鞋子今天第一次踩到地上。
    杏粉色鞋头上缀着小蝴蝶结,鞋带是维纳斯珍珠串连而成,皎月一样莹润皓白。
    小猫公主似乎被那一滴老酒浸得微醺,走路不如平常稳,圆溜溜的小脑袋摇摇晃晃,看得顾休与提心吊胆。
    云晚汀一边走着,一边轻轻唱起歌来。
    是方才春晚的一出节目,曲调温柔,由小孩子清澈的童音唱出来分外动听,好似林间清溪潺潺,晚风卷着落花逐水而去。
    顾休与骤然一怔。
    这歌手每年在春晚唱的歌都是首发。
    云晚汀仅仅听了一遍,居然能如此完整准确地重复出来?
    云晚汀唱完一段后,甚至连间奏都哼唱出来。
    一大一小牵着手,明月将两道身影拉得长长。
    云晚汀踩着顾休与的影子,歌声悠长,一路飘远。
    “汀汀,怎么还在这里呀?”
    周五下午,幼儿园园长准备下班,却在门口瞧见站立着的小小身影,旁边是新来教大班的汪老师。
    云晚汀抱着小猫玩偶,耷拉着小脑袋道:“顾叔叔还没有来。”
    眼见暮色四合,晚霞映得小朋友身上橘金橘金,糖果做的小猫一样香甜可口。
    小裙子泡泡袖和裙摆上的蕾丝花边看起来都毛茸茸的。
    小汪老师其实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老师明明告诉她,云晚汀的家长每天都是最早在门口等着接孩子的,今天怎么会迟到这么久?
    可是看这么可爱的小崽崽闷闷不乐的模样,小汪老师不禁觉得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合理!
    小猫在等哎,来接他怎么可以迟到呀!
    园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摸摸他奶瓶道:“这么干净,是谁给你洗的呀?”
    “幺幺!”由远及近跑过来个稍高一点的小男孩,是盛尘光。
    他手里抱着捧粉色洋桔梗,红着耳根递给云晚汀,道:“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