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带着腥气的鲜血迎头浇下。
    时佑安抬起手,看到了手指间一片通红。
    戚长璟胸前是一柄长矛,整根没入胸口,喷出了一地的鲜血。
    脑中“嗡”的一声,时佑安嘴唇发麻,无声地颤抖起来。
    “玉奴、玉奴……”耳边是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戚长璟猛地惊醒,将颤抖的时佑安整个人团在怀里,“别害怕……朕在这里……别害怕……”
    时佑安仿佛魇住了一般,目光呆滞地盯着戚长璟的脸,良久,才忽然回过神,脑袋深深地埋进戚长璟的胸口。
    “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戚长璟声音放的很低,似是怕惊扰到时佑安,“谁在梦中还敢吓我们的玉奴?”
    然而时佑安并未回答戚长璟的话,而是抬手摸了摸戚长璟的胸口。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察觉到时佑安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戚长璟的心忽然剧烈一跳。
    可是那个梦真实无比。
    怎么会有那么真的梦?就像是……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全然不知脸上已经淌出冰冷泪痕,时佑安抬起头,微弱地问:“……陛下,这里……你这里受过伤吗?”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陛下怎么可能真的受过那样重的伤?若是真的,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时佑安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戚长璟的胸口处,却让那个位置隐隐作痛起来。
    “……没有,”戚长璟眼神有些晦暗,手掌用力,紧紧握住时佑安的手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梦到什么了吗?”
    “我梦到……”话到嘴边,时佑安却生生咽了回去,“我梦到陛下受伤了,伤的很重。”
    他闭了闭发干的眼睛,惊惶地拽着戚长璟的寝衣:“我不想再做那种梦了,这已经是、是第二次了。”
    “都是假的,你说对不对,陛下?”时佑安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钻到戚长璟怀里,死死地黏在他身上。
    戚长璟却已然猜到时佑安梦到了什么。
    “都是假的,”他肯定地说,摸了摸时佑安的脑袋,“只有眼下的才是真的。”
    宫中夜晚的宫灯亮起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戚长璟一片暗沉的眼底。
    .
    西北大营。
    李达,从二品大都督,全权掌管西北大营。
    西北条件艰苦,营中许多将领都好奇李达为什么要自请西调,镇守这么一个又偏又凉的地方。
    不过按照李达的话来说,京中权贵遍地走,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倒不如待在这大西北,也算过的逍遥自在。
    晚操结束后,李达无奈地看着眼前再次被押送入帐的人。
    “你啊你!”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来人,“怎么又跟别人打架!”
    聂随眼下一片黑青,下巴冒出几根胡茬,整个人沉默地立在原地。
    李达负手走下来,叹息一声:“……你该不会,又是因为宝祥郡王跟人家打架吧?”
    提及时佑安,聂随这才有了点反应,直愣愣地抬起头,锋利的五官倒显出几分呆气,伸手随意擦了擦脸上的灰。
    “他说的难听,我就打了,”聂随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像是许久不讲话的缘故,“是我违反军规在先,都督尽可随意处置。”
    李达深深皱眉,垂眸看着这个英俊又沉寂的少年公子,忍不住呵斥:“我同聂老将军也算有交情,之前还听聂老将军常夸你,说你得圣上赏识,也会打仗,让他很是骄傲。”
    他顿了顿,沉声道:“可是我现在看你,却是意志消沉,打算彻底把自己给废了!”
    聂随一声不吭,如将死之枯木,沉默地站着。
    “是,圣上如今是对你有看法,还把你贬到这里,”李达说,“可是圣上既然留你一命,那就是在给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为圣上、为大兆多立功,又如何能回报圣上的恩德!”
    报恩?
    聂随想起来时皇帝说的那番话,只想笑。
    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怎么想给自己机会呢?
    一个胆敢觊觎天子珍宝的人,已经触动了龙的逆鳞。
    李达不知聂随心中所想,见他毫无反应,只能换个说法劝道:“……我知道,你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回京,你觉得愧对郡王殿下,你想道歉、补偿……是也不是?”
    聂随猛地抬头,眼底浮起一层血丝。
    知道说中了聂随的心事,李达沉声道:“不到三个月后,圣上要办一次秋猎,我也有幸受邀,可以带些人回京参加——”
    “让我去。”聂随迅速地说,上前一步看着李达,“都督,请带我去。”
    “你身份敏感,我带你回去也得藏着,不能让圣上知道,”李达问,“这样你也要去?”
    聂随双手攥紧,一字一顿地说:“我去。”
    “好!”李达微微颔首,“我们西北虽然没有战事,可是流寇居多,这些日子,你就带着一支小队,给我狠狠地杀一杀流寇,攒下军功,只要够多,我言出必行,一定带你回京。”
    “卑职遵命!”聂随双手抱拳,恭敬地朝李达行了一礼,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帐。
    杀人,才能见殿下。
    .
    盛夏一到,京城就开始频繁地下雨。
    本来下午还晴空万里,日光照在脸上热的厉害,到了晚上,忽然就乌云密布,天上的闪电裹挟着惊雷,不一会热,大雨就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