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消失的三天里,齐二公子是负责照料她的大夫,告诉她许多事
原来,她有一个师父,名叫耿千寒。她自小无父无母,后来流落江湖认识了师父,开始与师父相依为命。
她失忆前,性子顽劣,偷了齐天庄的玉诀剑并且藏了起来,齐天庄还来不及向她追讨,她便生了重病昏迷不醒。为了使她快点康复,追查出玉诀剑的踪影,齐天庄不计前嫌,宅心仁厚地收留她并且帮她治疗伤病。
在她闯下祸端以及生命垂危的时刻,全是她的师父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没有埋怨与厌烦,比起亲人手足更加无微不至地照料她。她对师父的辛劳感到自责不已,不想再让自己成为累赘。
因此,当齐二公子要她留在庄内安心养病,直至想起玉诀剑的下落为止时,她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三天后,耿千寒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道了一声:“师父,秦烟拖累您了。”
只见他脸色难看,忿忿地瞪了一眼齐二公子之后,大步走出房间,又消失了三天。
齐二公子当场无关紧要地笑了笑,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调养她的身子,偶尔聊聊庄里的趣事和小道消息,常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齐二公子名为齐紫英,是庄里少数对她友善的人。但她不怪齐天庄的人对她态度冷漠厌恶,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嘛玉诀剑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她竟然偷去藏了?如果她想起来玉诀剑在哪,一定会立刻告诉庄里的人,以报答齐天庄的恩泽。
可惜她至今仍然想不起来。
“烟儿,夫妻之事不急,等你的病好一些再说。但你必须答应我,此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我而去。”他放开怀中的人儿,认真地直视着她。
“一言为定。”她轻笑,伸出小拇指与他勾勾手。
“该喝药了,免得凉了。”他搂着她下床,给她添上大衣,扶她至圆凳上,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喂着她。
“师父,齐二公子说你虽然相貌看起来与我的岁数相仿,其实大我十多岁,只是用秘方永保青春姿态。你能不能不藏私,也教教我秘方啊?”
她曾经质疑师父看起来明明与她的年纪相去不远,要如何在她年幼流落街头时负起养育她的责任?这说不通嘛!
但紫英说“师父之所以能成为师父,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而她的师父最厉害的招数便是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真是太厉害了!
耿千寒停顿了喂药的动作,眯起眼眸。齐紫英到底都灌输她些什么奇怪的观念?乱七八糟,毫无情理,虽然知道齐紫英是为了她好,但收拾残局的人可是他。
说一个谎,要拿好几个谎来圆,齐紫英说的谎,却总是要他来圆。
耿千寒吁了一口气。“齐紫英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
秦烟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很多事情,她都是听紫英说,然后再向师父证实。师父有时会抿唇不语,有时会叹气,有时隐约藏着怒火。但师父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往,她只好偷偷摸摸向紫英打探,怪不得她。
“可是齐岚一直说我是疯子,他说我的年纪明明很大了,却装作孩子!气死我了,他肯定是在暗示我的相貌过于苍老,所以我才希望能得到秘方,和师父一起永保青春。”她吞了一口汤药,舌头苦到没有味觉。
“齐岚的话,你根本连听都不用听,下次直接把耳朵摀起来。”他浅尝一口药汁,略微蹙眉,起身至木柜旁拿出了罐子,掏出一颗她爱的糖,回身递入她嘴中。
秦烟满足地笑了一声,甜甜的滋味使她口中的苦涩逐渐散去。
“所以师父没有秘方?”
“没有。”
“那你是天生不老?”
“没有人可以不老。”
“所以你到底几岁了?”她偏着头,笑盈盈的。
“不好说。”他黯了眼神。
“师父啊,那我们相识那年各是几岁呢?”她眯着眼睛,灿烂地笑。拐个弯套话总行了吧?
一片鲜红的回忆涌入脑海,他愣了愣,勉强扬起唇角。“很年轻的时候。”
轰隆——
大雨滂沱,雷电交鸣。
耿千寒全身湿透,在齐天庄的后山急急奔驰,丝毫不敢停下步伐。
秦烟不见了!说好不许丢下他,不准离他而去,她却不见了!
据说她在藏书阁遇见几名齐天庄的家仆,接着传出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她情绪激动地冲向大门,对护卫撒了迷魂散,趁护卫不备之际离开了齐天庄。
迷魂散是他给她防身用的,非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可能使用。
什么事情逼得她就算迷昏了护卫也必须出庄一趟?
有种莫名的恐惧在他心底蔓延
齐纪尧已下令齐天庄全力搜索。以她的身体状况,她跑不远,最多是在齐天庄的外围而已。
耿千寒的身影穿梭于山林间,猛然止住脚步,任大雨落在他的肌肤上,传来刺疼的感受。
他合上眸子,双耳灵巧地轻动,全神贯注即便雨势之大,他仍然能细听到几里之外的声响。
沉淀了一回儿,他睁开双眸,立即施展轻功,锁定了一个方向,飞快地前进。他的双足几乎不点地,不须支撑就轻易飞了几里。
“烟儿?”他旋身落地,虽然没见着她的身影,可是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呼吸。
大雨啪哒啪哒下个不停,他笔直走向一处隐僻之地,茂密的枝叶与杂草遮掩住了前进的方向,他一一拨开了障碍,一个小小的石洞印入眼帘,石洞内有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她抱着膝盖,抬眼幽幽看向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石洞极小,正好容下她一人,她的衣衫是干的,但倾斜的雨丝仍然打湿了她的双足与裙摆。
耿千寒走到石洞前蹲下,以身躯完全挡住了雨势,不让任何雨滴入侵洞口。
“为什么哭?”他伸手抚去她的泪痕,紧绷的情绪在发现她之后,缓和了不少。
“师父,我不明白”她泪眼婆娑,抽抽噎噎,五官全皱在一起。
“什么事不明白?”他轻问。
“我听到了在藏书阁里家仆们在谈论我们的事他们说我根本不叫秦烟,我是圣月教的右护使夜灵,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揉着眼睛,泪水不停流下。
一闪而逝的哀伤掠过他的眼眸,他抿着唇闭上眼,忍住想抱她的冲动,不想害她也弄湿了。“没那回事”
秦烟全身不由自主颤抖,声音飘忽不定。“他们说,夜灵是个极为残忍冷酷的人,据说她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不用呼吸只靠杀人也能过活。我不是夜灵,我也没有杀过人,他们都在说谎!对不对?”
“别理他们。”他放软了语气,深如黑潭的眼瞳极其温柔,企图安抚她的恐惧。“烟儿,我们回——”
“他们还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师父,我才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儿,我会变成今日这种模样都是你害的,你背叛了我,害我走火入魔、武功尽失、心智退化,就算苟言残喘也活不过几年了师父,你看他们是不是吃饱撑着,编这么多故事来说嘴”她扑入他的怀中,小手抓着他的衣襟,放声痛哭。
一声又一声的哭号像利刃刺在耿千寒的心上,他只能纳她入怀,紧紧缩着双臂,忍住那蔓延至肺腑的剧痛——就在他的左胸口,秦烟哭泣的位置,狠狠地抽痛着。
“师父,你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她惊惶地睁大双眼,仰头凝视着他,期望他说些什么驳斥的话,但他只是神色悲伤地与她对望,久久没有回应。
秦烟决定不等待他的回答,自己坚信的真相只有一个。
她反抱住他的腰际,哽咽地喊着:“师父才不会害徒儿,徒儿也只是畏寒了点,其实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与师父一同游遍大江南北。我们不回齐天庄好不好?我讨厌庄里的人我们就这样离开好不好?”
“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有一个事实不会改变。”他扯了一抹苦涩的笑,压抑着极度痛苦的情绪,捧起她的脸蛋,唇瓣些微颤抖地吻上她的前额。“我此生除了拥有你之外,再无其它奢求了。”
七年了一晃眼便七年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爱恨嗔痴岂是旁人三言两语所能意会的?
如果那日,他选择死去,现在的光景必定不同了;但,倘若不是他坚决活下来,又有谁能对她履行厮守终生的承诺
好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痛得无法顺利呼吸;很热耿千寒知道自己全身高温烫人可是他不能再昏过去,只要有一点点意识他就必须清醒。
他咬了咬牙,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
他死了吗?不疼痛感告诉他仍旧活着的事实。为何圣月教的女魔头最后手下留情了?还是他被高人救了?那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又是何处?
他的双眼很快适应了漆黑,缓缓撑起自己的身躯,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痛。他使尽力气下床,摇摇摆摆地定至木桌边,突然门扉敞开,月光照射进屋内,他只手遮掩突如其来的光亮,眯起眼睛,看不清楚来人。
“醒了?”背对着光的人,淡淡出声,举脚跨入屋子里。
耿千寒听见声音后,睁大双眸,立即朝那人掀了桌子,企图隔离两人的靠近。但他重伤未愈,四肢不听使唤,在使力翻桌的情况下,自己也狼狈地跌倒在地。
他狠狠地瞪着她,就像一头被困住的囚兽,随时准备搏命一击。
夜灵单手接下了木桌,手掌一拍,桌子又安安稳稳地放回地上,她点亮了烛火,清美的容颜在光影朦胧中显现。
有了光源后,耿千寒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茅草屋,空间不大,屋内的摆设也十分简单,不像是在圣月教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夜灵凝望着他冷逸俊秀的脸庞,即使他脸上带伤、模样邋遢,却仍是一个教人别不开眼的俊美少年。
“那你又是谁?圣月教的教徒?”他瞅视着她。
“圣月教右护使,夜灵。”她浅浅一笑,教人分不清笑意为何。
他心下一凛,蹙紧眉头。圣月教在教主之下分为左右两派,分别由左右护法执务,左右护法各有一个贴身爱将,即是神出鬼没的左右护使。江湖传闻圣月教右护使虽为女子但天赋异禀,年纪甚轻便习得邪教武功的精髓,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人,是圣月教不可或缺的战力。
他知道她武艺高强,也亲眼见过她斩杀敌人时的冷酷无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她这般年纪竟是传说中的夜灵,她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他扶着床缘起身,吃力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耿千寒。”
夜灵点点头,又问:“你几岁了?”
“十五。”这次,他回得直接。
“小我一岁啊”她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他脚边,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抬剑,给你两条路,自尽或是想办法杀了我。”
耿千寒愣了愣,旋即冷冷道:“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这是在给我难堪吗?”
“那你就自尽吧。”她微微耸肩,仿佛自尽如家常便饭一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