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千寒这才发现,相思扣遮去了他左手腕上的伤疤,完完全全地遮掩掉了。这表示,他曾经身为赤焰门奴隶的身份,也随之被隐藏了吗?
他静默了下来,望了她一眼。“你要带我出谷了,所以不希望被人发现我的身份?”
“我说了,它叫相思扣,是用来绑住你的。”夜灵举起自己的右手,一模一样的墨玉之环也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看见他怔愣的表情,展露笑意。“因为,你是我的。”
耿千寒立即旋身,迈开步伐,俊颜冷酷。
他忍不住摸了摸左手的扣环,很不习惯又走了几步路,想起她方才的话,他努着嘴巴,低声碎语:“可恶,也不知道她话里有几分真假,老是调戏别人很好玩吗?”
夜灵朝着他的背影,心血来潮地哼起曲儿,歌声清亮带了点寂寞。
“歧路遥渺啊,天涯苍茫,欲寻伊人,共患相思,山长水阔知何处”
他听着她的歌声,默默吁了一口投降似的叹息。虽然戴上这玩意儿看起来有些粉气,不过自己好像也不那么绝对的排斥了。
自那日之后,夜灵消失了很长一段时日。耿千寒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每次瞧见自己手腕上的相思扣,便不由得想起她的模样。
他开始气恼地想脱下这个烦人的扣环,却找不到法门。好几次真的想狠狠地震碎它,管它质地硬不硬,下手后就知道了!可他往往在最后一刻停住,怎样也动不了手。
最终,他放弃了,要想什么随自己的脑袋去。
他想起她面对敌人时的冷酷无情、放松时的懒散神态、睡觉时的百般无赖还有最可恨的——调戏男人的无谓模样。
他竟然记得她这么多的神情,耿千寒突然讨厌自己过人的记忆能力。
为了使自身忙碌一些,他开始尝试练习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招式,直至三更半夜也不愿停歇。
这日,他习完武,席坐草皮上望着满天繁星,心口忽地窜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一股他也不知是啥的感觉,总之他全然没发现自己扬起了嘴角,一跃而起匆匆赶回茅草屋内。
果真,一进屋内就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卧躺在床榻上,看起来有些疲累。
他走近了两步,闻到了一股味儿,不禁皱眉上前,冷不防掀开被子,触目之景令他瞠大双眼,心中一冷。
“明知我累,何必扰我清梦?”她打了个呵欠,衣衫上净是干涸的血渍,就像被人泼上了朱红色的水墨画。
他近乎粗鲁地撕开她的外衫,又迅速解开她的中衣,看似被侵犯的她也不挣扎,懒洋洋地随便他。
直到耿千寒亲眼确认底衣毫无血渍之后才停止了动作,良久之后慢慢舒展了眉颜。
这证明了,血——不是她所流。
他运气击了床榻一掌叫木制的床榻顿时被他的内力震得晃荡,夜灵自床上反身跳跃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之后点足及地,衣衫不整却满不在乎。
“浑身血腥味儿,不沐浴便上榻,脏死了。”他的口气十分不善,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掩饰自己方才失控的举动。
“你这是在嫌弃我弄脏了床铺?”她挑着眉。
“此榻非你一人使用。”他理直气壮地回应。
“说的也是。”她又走回榻边。“我累了,深谷的温泉太偏远,我懒得去。”
语毕,她又打算倒入床被中。
耿千寒眼捷手快地揽抱住她,硬是拖着她走至衣柜旁,随便翻了一套她的衣装,托住她的腰身,二话不说纵身飞出门外。
夜灵安稳地偎在他怀中,吹着晚风,任他搂着她在谷底间快速地飞奔着。
他的轻功之好,一路搂着她飞往深谷的温泉之她,不喘不累,更没有落足及地再借力使力。
“到底是你太爱干净,还是我过分邋遢了?”她的口吻十分慵懒。
“当然是你有问题。”他瞪她一眼,加重了语气。
“你三更半夜强掳女人至泉边净身,问题才大。”她轻笑。
他的面容微微一红。“送你至泉边之后,我就走。”
“那怎么成?我可不想自己飞回茅草屋。”她提高了尾音。
“你”懒人一个!他闭上嘴,不想与她争辩。按照以往经验,就是不要与她计较,吃力不讨好。
耿千寒搂着她翩然落地,已到泉池之外,巨大的岩石洞下,是一池微微冒着烟的温泉。
“你等我一会儿。”她脱离他的怀抱,也不等他转身,便直接宽衣解带,逐步往泉中走去。
耿千寒连忙背对着她,合上眼眸。“我去别处晃晃,等等回来接你。”
“不必了,我马上就好。况且,我想和你聊聊。”她踏入泉池,一丝不挂泡入水池中,开始洗着自己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揉着。
“什么时候不聊,非得这个时间地点?”他不情愿地抿唇,听着池中传来的水声,默默盘腿坐下,顺手拾来一片被风刮落的树叶,凑到嘴边,随性地吹着不成调的单调乐音。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谈心的好时机。”她笑了一声,棕色长发湿透后贴在她光滑的肌肤上。
他轻微摇头,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想谈什么?”
“春节将至,过年我们去裁制新衣,再一起吃团圆饭好吗?”她云淡风轻地说。
团圆饭耿于寒僵直了背脊,仿佛忆起不愉快的回忆,久久没有动作。“我们又不是亲人。”
“但我们是关系甚密的人啦,凑合一点不行吗?”她扬眉,轻声道:“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绑着你一起去。”
他不再回应,利用叶片吹奏起萧萧的乐音,清扬而悠然,和着空寂的愁绪,声声回响在山谷间。
夜灵细细聆听着,表情露出淡淡的哀伤,抬首望着夜空苍凉一笑。
突然内息一阵乱窜,她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掌印,以内力强行平复了下来。
她注定不会是个长命之人,也没想过生命中会闯入谁的存在,这个世间能让她思念的人寥寥无几,可是离开谷底的这些日子,她却无时无刻想起他。
原本她不在意这种情感,只当作一种习惯。可是此次出任务,她中掌受伤的那一刻,她不怕死,却好想倒进他怀里休息,哪怕是一觉不醒,倒也轻松无事了。
这些年,到底是把他当做亲人看待了,还是另一种男女的感情?她已经无法分辨得太清楚。
原来,她所渴望依赖的,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更为奢求。
但是,她没有那种资格
她深吸一口气,恢复往常面容,出声打断了萧萧乐声。“寒,你只帮我拿干净的衣裳,却忘了帮我拿更换的肚兜。”
乐音戛然停止,一条青筋在耿千寒的额上微微跳动,他冷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愤怒:“那种东西,我怎么知道你放哪。”
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碰。
“喔。”她直接套上衣装,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洗完了,咱们回去歇息吧。”
他转过头,看见她脚边留下那套污浊的衣裳,还有一件大红色的肚兜搁在上头,不禁愣了愣。
“你竟没穿”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
“既然已经沐浴完,何必再把脏衣穿回身上,肚兜也不除外。”她耸耸肩,毫不害羞地道。
“胡扯。”依她这论调,要是他没帮她拿换洗的衣装,她岂不是要光着身子回去了!
她总是这样,卸下圣月教右护使的头街后,私底下漫不经心,对世俗的一切毫不在意,散漫又无所谓的态度,无欲无求,很难让人联想她是江湖口中的冷血女罗刹。
该说她看透了世间,没把道德规范放在心上,还是她根本没有眷恋,一条命像是随时可以丢弃,也不会有遗憾?
他居然有点恼怒她这种过分泰然的态度,证明她根本不把自身当一回事儿。
耿千寒脱下外衣,直接往她头上罩去,迅速替她擦拭湿发,再顺便将她全身包得密不透风。
他手臂一抄,揽她入怀,以轻功飞跃至空。
自此,他暗暗知晓那木柜里摆放肚兜的位置,下次带她去池边,绝对会携上一件,省得气死自己。
然而,夜灵中掌所受的内伤,在归来的半个月后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耿千寒一进茅草屋内便看见她闭着双眼坐在榻上运功,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全身不停发抖。
“你怎么了?”他奔至床边急切地问,却不敢轻易碰触她,深怕她运息间出了差错。
夜灵缓缓张眼,紧咬牙关。
大意了上回中了一掌,原本只是觉得内息涣散,每次运气调养之后又得到纡解,便不那么在意。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开始感觉体内发寒,浑身冰冷,关节逐渐僵硬,症状来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即使她现在耗费最大的力气调息,也无法再抑制情况蔓延,只能痛苦地颤抖,忍着最后一分清醒。
“寒帮我拿白露聚功丸。”她咬着下唇,已经无法盘坐。
耿千寒跨步至药柜旁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一个葫芦状的小小青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在掌心,赶紧回到床边让她服下。
他抱着她冰寒的身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脉,又摸着她冰冷透白、微微发出寒气的肌肤,露出一丝讶异。“你中了冽冰掌?”
夜灵颤抖个不停。“不可能冽冰掌早已失传。”
她上次的任务是征服玄冰派没错,也确实和玄冰派的女掌门交手后受伤中掌,但冽冰掌早在上一代掌门骤逝之后便失传了,怎么可能再现江湖。
他的眉头死锁,脸色凝重。“相信我,我在赤焰门时中过冽冰掌,发作起来和你一模—样的情况。”
赤焰门与玄冰派堪称死对头,争战数次,互有损伤。有一回玄冰派因门徒恩怨上门找碴,他不巧在对战中被赤焰门的门主拿来做肉盾,中过一掌。
是的,外祖父利用年纪甚小的他挡了那一掌。
中掌的一开始并不会有特别的感觉,只像是普通内伤,但数日之后便会快速发作,若抢救不及,从内脏开始向外冰冻,最终失去性命。
“可有解?”她打着哆嗦,唇齿间发出“喀拉喀拉”的摩擦声音。
“有,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耿千寒没有犹豫,直接脱去她的衣服,连最后一件底衣底裤都不留。
她无力反抗,除了些微的恐惧,还带着一丝被羞辱的神情,最后她干脆闭上眼,任由他剥了干净,全身赤luo地躺在他胸前。
他将她扶坐在床榻上,自己盘腿运气坐在她后头,凭着印象点了她几处穴道,接着双掌按上她的肩背,输给她源源不断的真气。
“冰冽掌需用至阳至刚的真气驱除,连续八个时辰不能间断。在这过程中,寒气会在你体内到处乱窜,再借由皮肤散发而出,你的肌肤会如同烈火燃烧,痛苦至极,要是穿着衣物极有可能阻碍寒气散出,甚至烧融在你的身上,所以失礼了。”耿千寒冷静地叙述,额上却滴下汗珠
当年,他的外祖父是这么帮他医治的没错,但按照他目前的功力,恐怕无法将寒气完全驱除干净。但他别无选择,也只能依样画葫芦,先抢救她的性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