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已啼,天已亮。他不在古家,究竟在哪里?
重回客栈的古弄雪站在仲崇毓的房里,心中疑团莫释,又惊又怕。
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吧?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那他他会去哪里了?
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她吓得差点尖叫,看清是他的身影,她赶快捣住小嘴,防止她的叫声引来店家及其他客人。
“仲崇毓?!”他一身黑衣被划得像破布,脸上的蒙面黑布早就不知去向,身上有好几道淌着淋漓血水的伤口,一进来就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他遇到劲敌了?是那些杀手吗?所以他才不要她跟着涉险?
他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快耗尽所有气力“我没事他们都死了”
话一说完,他缓缓地闭上眼,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她动作迅速的上前接住他,但他太重了,她差点跌倒,只能努力地稳住气息,狼狈的扶着他举步维艰的走向数步之遥的床。
她重重的喘息着,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让他躺到床上去。
他面容苍白如纸,眉宇间疲倦不堪,眸眼紧闭,浑身冰冷,身上有多数伤口,尤其胸口这一剑更是让他血流不止。
她不顾衣服上沾到他的斑斑血迹,赶紧把他扶躺好,检查起他的伤势。
他胸口那一剑差点致命,只要再偏一点点古弄雪眼里含泪,快速点住他几处穴道要为他止血。
没用!
怎么会没用?
古弄雪惊得小嘴微张,豆大的泪珠立刻滚出一颗。
他肯定是试过这个止血的方法,知道无效才会急赶回来。
他宁可死在她身畔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她不会让他死的!
弄雪,古弄雪,你不能乱了分寸,你的心不能乱丨。
她精通医理,只是他胸口这毒太厉害了,她没遇到过。他是被下了让鲜血无法凝固的毒,她要先解毒,才有办法救他。
她拉开衣襟下襬,撕下一条条长长的白布条,一层一层的裹在他胸口前,帮他包扎。
血迹一下子就渗出来了鲜红刺眼!
不,他的血再这么流下去,他真的会死的“崇毓,你不能有事。”
她泪如雨下“你说过你会没事,你要没事,你别吓我啊”她雪白的脸上布满苦楚与惊惧。
她不断的搓着他的脸、他的手,他依然冰冷!
她用自己的脸揉着他的脸,泪水滚烫,揉碎在两人紧贴的脸旁。
“我不能让你死我不要你死你若死了,剩下我怎么可以?”她的眼里漾满泪水“我已经不能失去你了”
热泪奔流,迷蒙了她的眼,教她心魂倶颤,颤得快要碎了。
她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他若死了,她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
不行,她要冷静!冷静才能够想出好法子。
对了!她房里有她自己新炼的凝血药,她怎么忘了?她也有医书可以研咒。
古弄雪心急如焚,奔跑着回房拿包袱,再快速的回来,将包袱里的瓶瓶罐罐全放在桌上,然后将其中可以凝血的、止血的、化毒的、提升内力的药全往他嘴里塞,再倒杯水往他喉咙里灌,他毫无动静,她轻轻推他。
“咽下去!我要救你的命,求求你,吞进去!”与部分药混合的浅咖啡水沫从他唇角流下,大颗的药丸还在他嘴里未溶。“毓活下去,吞下去!”她哽咽了,哭求着。
他不能连吞咽功能都丧失啊他要活,他必须活!
古弄雪锲而不舍的继续喂食,往自己嘴里塞一颗大补丸再吻住他,将药丸哺喂进他嘴里,用她的唇瓣堵住他的唇,不让他吐出来。
崇毓活下去!活下去她心心念念、意志坚定的看着他紧闭的眸乞求着。
他似乎有听到她的请求,下颚微微一动。
她见他喉头终于吞咽了,轻吁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
她再拿几瓶药粉、药膏帮他往其他伤口处涂抹,一边抹着,眼圈又红了,眼角泪珠盈盈,欲落未落,楚楚可怜。
他伤得好重!待她抹完十几处伤口后,目光落在他胸前,眼睛一亮。
“血止了!止住了”她发现白布条上的血渍没有继续扩大,低叫,兴奋至极,帮他脱了上衣,厚实的胸膛露了出来,她忍不住红了脸。
“呀,现在不是脸红的时候!”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急急将凝血药膏往他身上轻轻抹了一层又一层,喃喃自语道“我抹两层是希望你快点好,这是对伤口而言最好用的药膏了!”
她帮他脱了染血的夜行衣,把被子盖到他的下巴,让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她负责收拾残局,包括把脏衣物丢掉,把尤弘的头颅藏在她的床底下,然后再告知店小二不要去叨扰他,并且在傍晚时分熬煮加了绞肉、青蔬的稀饭端到他房门前。
她要他先补足精神,然后她再端着稀饭去叫醒他!
他能捡回一命,她真的是谢天谢地!只是她不懂,他究竟是被多少人围杀?为什么他们都要赶尽杀絶,置他于死地?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命?
蓦地,她灵光一闪。
原来,他昨夜不让她跟,就是知道会险象环生、九死一生!
他他好傻啊她眼眶一热,泪水瞬间如断线珍珠般颗颗滚落。
他让她的心好痛,为他而痛!
她的房间她待不住了,急急起身往他房里而去,轻轻的帮他关上门,走到他床榻前,注视着他紧皱着眉心且一脸薄汗的俊颜。
他一定很痛全身都很痛她伸出小手,轻摸他的额头。不对劲!他好烫!
他在发高烧!一定是伤口感染而引起的高烧!
要请大夫!她快步往外走去。
不,不能请大夫!她脚步一顿。
大夫一来必会对他身上的大小伤口起疑心,万一大夫跑去报官,事情就闹大了。
她不请大夫,她要自己帮他退烧。主意一定,她的心就不慌了。
古弄雪去找店小二,弄来了冰凉井水及两条湿巾,帮他擦脸擦手,如此反复数十次,他的烧还没退,井水已经换了两盆。
这样不行!她绞尽脑汁想着其他办法,突然想到一招,于是再跑出去找店小二要了一瓶酒。
这次,她在湿巾上倒了酒帮他擦脸拭脖抹四肢,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再随时探探他身上的热度,发觉他的烧退了。
他烧退了,她也累坏了。原来,照顾人是这么的累!
她以双臂枕在他的床边,只想看着他,却因为身心放松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四个时辰之后,仲崇毓慢慢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遭,再看着侧着脸熟睡的她。
她似乎很累,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下形成阴影,几缕细长乌黑的发丝垂拂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留连不去。
他身上的伤不痛了!他胸口上的血止住了他注意到她身旁的地上放着已空的酒瓶、盆水、湿毛巾,小桌子上全是一堆不知是何名称的小瓷瓶、药粉、药膏。
又是她救了他的命!她的医术惊人,总是能适时的救了他,只是,她累坏了吧?
他眼底带着无限怜惜,眸光犹如冬阳般的温暖,唇边泛起一抹会心一笑。外头有人!尽管是细微的脚步声,仍引起他的注意,令他身子紧绷。
脚步轻浮,此人没有练过武功,不足为惧。他的身子略微放松。
来人轻敲门板“客倌,你要的青菜瘦肉稀饭已经送来了。”是店小二。
青菜瘦肉稀饭?她为他准备的?他湛亮的黑眸闪了闪,眼角轻勾起撩人的弧度,可惜她睡死了,没看到,不然包准她会心动难抑。
店小二见里头没有响应,继续打着门板,边打边叫“客倌!”
让店小二继续大嚷下去会吵醒她,她睡得这么甜,他不希望被人打断。他收起微笑,墨瞳流动着让人凛寒的光芒,拖着病体想要悄悄起身。
他全身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单衣下依稀可见她包裹的几处伤口,他慢慢用右手支起身子,却发现左手宽大的衣袖被压在她的手臂下面,他难以动弹。想到自己可以割下袖袍而不吵醒她,他找着自己的剑。
“客倌,你在不在?客倌?”店小二更大声的嚷嚷了。
“来了!”还没拿到剑,他先沉着出声,外头一听立即噤声,只是,已吵醒了她。
“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他身上的伤比上次重,不该轻举妄动。
她让他躺好,帮他盖上被子,动作温柔,让他孤寂的心一暖。
“我吵到你了。”他眸眼微暗,气恼的是外头的店小二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我不该贪睡。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客倌”店小二真的等得不耐烦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在这里干等哪!
“啊,我忘了!”她掩嘴一笑,朝他俏皮的眨眨眼“等我一下。”
打开门,从店小二手里拿过温热的稀饭,吩咐道“晚一点再帮我送晚餐过来。”
她用手肘把门关上,来到他的床前“吃点热食,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他坐起身,想要接过稀饭。
她身子向旁边一转,神情一凝,对他摇头“小心扯到了伤口,我喂你就好。”
她怕稀饭会烫口,舀了一匙往唇边吹一吹,再往他嘴旁放。
“啊。”她朱唇半启。
她对待他的方式像在对待小孩子一样,但从小是孤儿的他从不曾体会过这种温暖,缓缓张嘴,吃下了第一口。
她再吹一吹再往他嘴边送,他顺从的张口吃下,轻轻咀嚼几下便吞咽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