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可以稍微跟我说一下有关‘梁少青’的生平?不必太深入,简略概述就好,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己。”或许她外表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她还是渴望得知有关自己的一切,至少可以不要那么茫然。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最后由尤芝欣开口说明:“少青,你是孤儿,和安芬是念同一所国中,我跟你们是在大学认识,后来成为最好的朋友,我是导游,安芬是律师,你是幼儿园老师。你的个性单纯、善良,没什么脾气,很好相处,无论是谁都会轻易喜欢上你。”
简洁有力,不过显然遗漏了一个重点。
“我的丈夫呢?”所有人似乎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面对这个问题,尤芝欣迟疑了,看了看孟安芬,意思是要她接手。
孟安芬不甚耐烦地开口:“你和你丈夫是在餐厅相遇,后来相恋,虽然事前我一再告诫你不要嫁给花心的他,那种没有爱情就会枯萎的男人根本不适合居家的你,但你偏偏不听非嫁不可,现在可好,你躺在这里,他却”
“安芬!”听见好友差点就要说出秘密,尤芝欣连忙出声阻止。“你不是说少青刚醒来,难道你还想让她再度昏过去?”
孟安芬察觉自己失言,立刻噤声。
梁少青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脸上徘徊,终于确定一件事——她们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怎么了?”她猜想应该和丈夫有关。
她和丈夫同时出车祸了,丈夫却为了公司的事情离开,再加上孟安芬适才所说的话,她已能拼凑出一些大概,应该是她执意要嫁的男人其实不怎么好,如今他们的关系恐怕也走到尽头,所以他才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念扔下自己——这应该就是她们想隐瞒的真相。
真难为她们了。
“你们说吧,我没这么脆弱,医生不都说我能醒来是奇迹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你们说是吧?”她尽量缓和病房内的气氛,说也奇怪,她这当事人都不在乎了,为何她们竟然比她还担心。
“安芬,你来说。”最后,尤芝欣仍然闪躲这个话题。
“好。”孟安芬也不拐弯了。“那我就说了——少青,你躺在这里痛苦得半死,还不晓得何时能清醒,结果你丈夫不知道带了第几任的情妇去欧洲玩,完全不管你的死活,爱上这种男人,你真是瞎了眼!”
梁少青闻言呆住了。
尤芝欣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孟安芬,好似她说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内幕,后者则是看也不看她,目光灼灼直视乍看之下彷佛无关紧要的梁少青。
原来她的丈夫是带着情妇去出差了!
莫怪她们会这么生气,若换做没有失去记忆的自己恐怕也会难过,还好还好,这会儿她相当庆幸自己什么都忘了,即便是最亲密的丈夫,她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感情就不会太痛苦,若有什么该结束的事情也能彻底一并解决,才不会遗憾。
尤芝欣见梁少青沉默了,以为她备受打击,瞪了一眼孟安芬后连忙安抚她的不安。“少青,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先以身体为优先,早点出院,早点让你的生活恢复正常,这才是首要,至于其它事情日后再伤脑筋。”
梁少青乖巧地点头回应:“我知道,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恐怕现在仍是一片茫然,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也十分庆幸我遗忘了,才不会花太多时间去伤心难过,现在我会先让身体早日康复,你们放心。”
“少青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孟安芬忽然好奇地问,眼神略带质疑。
梁少青迎上她的目光,坦荡荡,毫不躲避。
唉,这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无论当事者怎么说,医生如何证实,旁人总是难以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忘了全部,偏偏就是忘了,彻彻底底。
尤芝欣不太高兴地帮梁少青解释:“安芬,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会比医生更专业?医生说她忘了就是忘了,是心理因素的问题,这种事本来就比较难解决,我们应该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再者,如果少青想起来了也没必要隐瞒我们不是吗?”
相较于孟安芬的冷漠理性,尤芝欣就是明明白白站在梁少青这一边挺她。
“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梁少青歉然地表示,对于此,她也使不上力,只能听天由命,毕竟脑袋虽然属于自己,却并非她能控制。
尤芝欣连忙安抚梁少青。“你别理安芬,她是律师,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个性,你才刚清醒,不要想太多,我们会陪在你身边,知道吗?”
“谢谢你们。”她诚心感谢。
这时,孟安芬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手机银幕,直接走出病房。
“你别太在意安芬说的话,即使你们最亲密,她对你永远都是那个德性,不冷不热,不过一听到你出事,她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来医院,不仅替你张罗所有事情,帮你支付医疗费用,甚至还天天来探望你,不过最近刚好接了一个大案子所以没办法来看你,我昨天刚返台,接到安芬的通知,今天才能有时间来看你。”尤芝欣说着说着,有着浓浓的心虚,因为工作忙碌又经常要来往世界各地,有时一回来,就只想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反而不如冷漠的孟安芬所做的付出。
“每晚来看我的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冷漠的孟安芬竟然如此关心自己,她本来还以为是尤芝欣。
“安芬是有点冷漠,不过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你对她来说当然还是不一样,无论如何,你身边都还有我们两个,我们一定会帮你,所以千万不要想不开!”尤芝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深怕她想不开。
梁少青眨了眨眼,终于露出从睁开眼以后打自心底的第一个笑容。
“你想太多了,即使失去记忆,我都不认为我是一个会寻短的人。”
尤芝欣闻言,像是终于放心地说:“也是,你的个性虽然柔弱却最能适应环境,老实说,我还真无法想象你惊慌失措或是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记得你总是一派优雅温和,好像没有事情能够让你烦恼,我很羡慕这样的你。”
她淡淡一笑,打趣地回答:“这种情况相信未来你经常会看见。”
“最好是不要,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因为,唉”尤芝欣说得模糊。
梁少青并未追问下去,她刚清醒,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也难以负荷,反正该她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也会清楚,太早弄懂只是多添压力。
一如离开时的利落,孟安芬进来的时候同样静悄悄。“抱歉,我得回事务所了。少青,你好好休息,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尤芝欣听见她要走,连忙拿起包包。“少青,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跟安芬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于是,她们一前一后离开病房。
走出医院,尤芝欣迫不及待地追问:“安芬,你刚刚为什么要对少青说谎?你以为这样能骗她骗多久?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我也没打算瞒她多久,反正等她想起来以后就会记得了,你不也说最近不要刺激她,我只是配合你罢了。”孟安芬淡淡陈述,将责任往外推。
“可是那么大的事情,她很快就会知情了咦?”尤芝欣似是想到什么地再问:“对了,刚才警察怎么没有说那件事?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已经先带他们去医生那里彻底了解少青的情况,他们总是不信,所以才会让他们亲自来询问,我也和他们说了,对于那件事,暂时不要说免得刺激到少青,让她更想不起来,毕竟现在的首要之务除了让她心情稳定之外,就是让她尽快想起记忆。”
尤芝欣不免叹了口气,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没想起来未尝不好,我倒希望她什么都忘了,免得还要伤心。”
“你刚才没听警察说她的车被人动了手脚,要是她不尽快想起来,说不定还会遇上更危险的状况,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身边照顾,她总要学着照顾自己。”孟安芬嘴上说得紧张,脸上倒是平静无波,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第三者。
“对啊可是少青善良又没有和人结怨,是谁想害她?”尤芝欣不禁猜想起来。“不过就算我们着急也没有用,你以为记忆可以说找回就找回吗?”
“我有办法。”她气定神闲地回应。
“什么办法?”虽然她一直很钦佩孟安芬无所不能,但连医生的工作也能取代就太超乎常人了。
“我得回事务所了,过几天再跟你说,总得等另一个人也回来才能进行。”孟安芬已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尤芝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人?”
“下次你就知道了,最近我比较忙,就麻烦你照顾她。”留下这句话,孟安芬关上车门,出租车驶上车道。
失去记忆除了想不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以外,对于当下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
两个好友白天都要上班,因此她最近便靠看电视打发时间,或是和隔壁房的病人一起聊天,藉此她慢慢了解自己个性还挺好相处,可以说很难有事情能令她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温温的,如同一道河流,船过水无痕,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她心底留下印子。
“失去记忆真好,我真想和你一样忘记过去不好的事情,这样我就能落得清闲了。”
住在隔壁病房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张太太,最近生病要检查身体,她很爱说话,经常来找她聊天,梁少青也庆幸有人能陪自己,因为只有一个人总是孤独,她非常不喜欢那种孤独感,隐约察觉自己喜欢热闹的场面,不过不会站在中央,而是会选择窝站在角落配合大家。
“别这么说,失去记忆也是有坏处。”她中肯回答。
“忘记那老头三番两次外遇的混帐事,忘记儿女不孝的悲惨命运,这样有什么不好?”张太太忿忿地抱怨。
梁少青清楚张太太骂归骂,丈夫儿女来看她的时候,她还是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可是我记不得我爱或是爱过我的人,虽然有朋友陪在身边,我仍然觉得寂寞,半夜冷了,没人替我盖被,我不舒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这样其实挺可怜的,我才羡慕张太太有个贴心的丈夫以及孝顺的儿女。”
张太太听了,想想似乎也对,不过听见梁少青称赞丈夫又有苦水可吐。“贴心?他根本是想做给外人看而已,那老头打什么主意,我怎可能不知道。”
“至少他有来看你”梁少青语毕,配合落寞一笑以及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神情,模样说有多无辜便有多无辜。
张太太这时才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她听护士说,这位梁小姐的丈夫和情妇出国了,完全不在乎她,这样比较起来,自己似乎幸福许多,丈夫虽然也有外遇,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