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间,纽约正逢飓风侵袭。电视台数小时前便已不断警告人们待在屋内不要出门。路边摊也乘势卖伞,发了一笔小财;但在强风的吹袭之下,即使有伞也无用武之地,连最耐得住气候骤变的纽约客也得找躲避的地方。
除了麦斯。
麦斯步履沉重地走在街上,无视于周遭的危险。他迎风而行,头发被吹得竖立起来,雨水打在头上、脸上。
麦斯心怀极大的愧疚,他仿佛身处炼狱,责备自己的判断怎么错得那么离谱?
他耳边响起一个粗嗄的声音。“先生,你全身湿透了,而且待在外面会受伤的,赶快找个地方躲躲。”
麦斯还是继续向前行。
警察先生大吼一声想唤醒他,甚至抓住他的手臂。“老天!我认识你!”他赶紧挂电话给调度员。
“队长说让他离开街道。他帮队长的弟弟介绍了一份工作,队长欠他一份人情,所以你不准泄露半个字,否则有你好看的。”
警官陪着麦斯等车子到。“上哪儿去?”
激动得麦斯报了美琪而非自己的住址。
美琪打开门缝听到警官说他把高参议员带来时,她的眼中还闪着怒意。
“为什么带来这里?”她怒道。等到凝神一看麦斯,再恶毒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浑身湿透的他静静地站着,眼神呆滞。
“对不起,莫小姐。高参议员要求来你府上。他的举止很怪异,也许该送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您是要留下他还是——”
带他走,她想叫。“没关系,我待会儿送他回去。进来吧,麦斯。”她像领小孩般领他进门,身上的水滴在她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她带他坐到最近的椅子上。他浑身发抖,嘴唇发紫,牙齿打战,美琪脱掉他的鞋袜,他的脚都冻僵了。等一会儿再问问题,避免他得肺炎才是当务之急。
指示证明毫无用处,麦斯不是不愿意就是不能动,他像行尸走肉般呆坐在那里。她想要一巴掌打醒他,但又不忍心伤害他,这才咒骂自己没有坚持让那名警官留下来帮忙,难道那个男人看不出她根本拖不动麦斯?她笨手笨脚地终于脱掉湿透的外套,沮丧、害怕的泪水盈满眼眶。
她口出秽言。“***,帮帮我的忙,别像个木偶般坐在那里!”但他依然文风不动,吓坏她了。她撕开他的衬衫,跑去拿毛巾。一条毛巾包住他的头,浴巾则包住他的身体。
“暖气。”她拿来吹风机吹干他的头发和双脚,使他恢复一点血色,然后冲回厨房烧开水泡茶,再到卧室拿他留在这里的衣服。
“麦斯,站起来,穿上这个。”她用力摇他,不停大声地喊他起来穿衣服。
在她不停的命令下,他开始有了反应。他眨眨眼,像个机器人一般站起来。她拉开他裤子的拉链,帮他脱下。几秒钟后,总算帮他穿上浴袍。她接着抓住他的手和剩下的毛巾往厨房走去,把他安置在她踢到炉子旁的椅子上,打开炉子及炉门,让更多热气充斥室内,然后再用吹风机吹他的脚。
昨天她曾计划要毁掉他,即使艾维乞求她也一样。她只是将所有的怒气和沮丧全都出在艾维的身上,但她也清楚自己永远不会真正采取行动,她痛恨自己的心意如此软弱;但现在,她照顾着弱稚如孩童般的麦斯,懊恼居然有人给了麦斯重重的一击。
她一只手扶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茶灌进他的口中。“喝下热茶。”
麦斯颤抖起来。影像再度清晰地浮现他的脑海。贝拉的电话,莉莉
“哦,老天!”他自心灵深处发出哭喊,美琪及时接住即将掉落的杯子。
“麦斯,求求你,”她叫道。“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她的脸,无言以对。美琪迷蒙的双眼——她也受到伤害。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你不相信我爱你,而莉莉也不相信我够爱她。老天,一切的错误。”他埋首哭丁起来。
“我以为我够坚强。”他说,压抑住自己的绝望,试着使自己平静一点。“不再有谎言了,美琪,我要告诉你实话,这是你应得的。”
美琪恐慌起来。她还能承受多少?背叛的伤口重新疼痛起来。“我错了,你不欠我什么。”
他懊悔自己造成的伤痛,抬头望着她询问的眼神,决心试图挽回。他严肃地说:“啊,美琪,我的美琪,我已经失去你了。在我接到欧贝拉的电话前,我根本不知道莉莉抛下我和莎兰的真正原因,所以必须说谎以保护我的孩子”
麦斯以挟带绝望、沮丧和愤怒的破碎声音叙述他的故事,谈到莉莉带着莎曼离开后他的气愤、无助,谈到莉莉威胁要自杀,以及他母亲和两个孩子见面的情况。
他又以较温柔的语气谈到他一见钟情地爱上年轻的莉莉,延长在巴黎的时间追求她,他们的婚礼,他父母的失望以及他们对莉莉的态度。
麦斯坦诚他乞求心不甘情不愿的莫瑞写信给莉莉以和莎曼保持联系。在两次要求和莉莉见面未果后,他派莫瑞去巴黎。“她马上开始不舒服,再次威胁要自杀。”
在片片段段的叙述中,美琪一直保持沉默。接着他道出贝拉电话中透露的惊人消息,莉莉父亲的姓名,黛拉的信激起莉莉对童年的记忆,并且使她采取行动造成他悲惨的岁月。到此,美琪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下,严格说来,听他倾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那不会影响我们的婚姻的。”麦斯泣不成声。“我可以保护她,开创新的人生,我们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啊。贝拉说莉莉到死前还认为自己是恶魔之女,不值得享有快乐的生活。老天,她当时还是个小孩,四岁就被带到孤儿院。我这辈子做的最残酷的事就是把莉莉带离法国,带她离开教会,离开欧家人,是我把她从安全的世界偷走的。”
“为什么珍妮修女不毁掉那封信呢?”美琪问。
“天晓得?莉莉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美琪擦擦眼泪。“竞选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她抚着他的手问。
他深深叹息。“今天我仔细想了自己的计划,人生的真谛。我还有未完的事,所以不打算宣布参选了。以前我没能持续以丈夫的身分爱莉莉,但我至少不能让她白白牺牲。贝拉为了两个女孩违背对莉莉的誓言,因为她知道新闻媒体对总统候选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挖新闻,而且,就算我参选,胜算也不高。卡特要出来选。而对美国人民和媒体而言,要他们接受一个男人和老婆分居是一回事,如果那个老婆是纳粹魔王的女儿,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这个国家,犹太民族没必要再掀一次丑闻。水门案仍历历在目,尼克松的家人还在受苦,我不要我的家人也经历这种折磨。你很清楚记者们一定会到法国的孤儿院找出莉莉的生身父母。”
“但,麦斯,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你的生涯”
“我是有点失望,但很满意自己的决定。现在该我来保护自己的女儿了。参议员的任期很快便到了,届时我将退出政治舞台,重新开业当律师。只要我不再是公众人物,就能保护我的女儿。”
“你应该会是个好总统的。现在把茶喝完上床歇一会儿,你累坏了。”
他拿开杯子,眼睛在她善解人意的脸上徘徊。她聪明又优雅,他是真的爱她。“我不要茶,也不用睡觉。我只要你,美琪。”
事实终于拨云见日后,他们躺在一起。美琪以自己的身体解除他的痛苦,他们柔情地做ài。之后,他转向她将她圈在怀里,仿佛要确定她不是梦幻,而是有血有肉、曼妙的美琪。
他们睡着后,外头的雨势也小了。第二天早上,整个城市像被洗涤过一般,正如他们一样。朝阳爬上窗户,街响起一声喇叭,接着警笛声大作,整座城仿佛霎时间清醒了一般。麦斯侧着撑起身子。
美琪问:“你告诉你父母和雷家人事情的真相吗?”
“不,没有必要。我会告诉他们退选是因为政治现实,是评估最新情况后下的决定。”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尤其是经过昨天的事后。你知道我是个记者,说到就会做到。”
他的手和她的交缠在一起“我爱你,所以信得过你,相信你秉性纯良。我很自私,想把你娶回家,共组一个家庭。”他昂起头。“除非你认为我太老。”
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上。“我从没有过那种想法。”
“美琪,我的爱,不会再有任何秘密了,我发誓,嫁给我。”他恳求道。“我爱你,美琪。”她的手指在他唇上巡。逡巡是个令人心碎的请求,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她实在不能接受。“我的爱,请你谅解。我很高兴你终于和莎曼团圆,我不会背叛你对我的信任,一定会对艾维守密的。”
“但你不嫁给我。”他清楚地说。
“我本来想嫁的,但经过昨天的事后,我不愿再去面对莎兰,她恨我。”
“一旦她习惯,便会为我们高兴的。”
但美琪比他更了解莎兰。“麦斯,看看四周。”
地上到处是一箱一箱的书。她的衣柜是空的,书桌上也堆满了书和文件。塞满了衣服的行李箱打开着摆在椅子上。
“你要去旅行吗?”
“我要走了,到我们在旧金山的分支机构上任新职。你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找我去,我签了同意书。房屋公司已经帮我找到了几个地方,我准备这个周末飞去看看,我要一间房子定居下来,我需要那种永恒的感觉。”
他仍能感觉她温热的体温,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她。“什么时候上任?”
“下个月一号。”
“这里的节目呢?纽约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市场啊。”
“昨天我同意时,这主意似乎还不错。”她毫无怨言地说。两人都知道是谎言和莎兰的恨意逼她选择新的生活。“这里的节目我在洛杉矶也能做。”
“合约是多久?”麦斯问道,开始要适应美琪远离的日子了。
“一年。”她柔声道。
“愿意让我去看你吗?”
“你不去看我的话,我会寂寞死的。”
他轻柔又肃穆地将她再度揽入怀中亲吻,已经开始想念她了。“那我猜我大概得变成空中飞人了。我不会放弃你的,美琪。绝对不会。你一定要嫁给我,我爱你。有一天,我们会生个儿子,我有自信。你说呢?”
未来似乎再度灿烂起来。美琪依偎在麦斯怀中。“这个计划需要两位当事人积极的努力,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开始准备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