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山向以雄、奇、险、秀闻名于世,此山东偎鄱阳湖,南靠滕王阁,北枕滔滔长江,为三山五岳中三山之一。
传说周威烈王之时,有一位匡俗先生,在此山学道求仙。周天子曾屡次请他出山相助,匡俗却屡次回避,反而潜入了深山之中。后来,其人竟无影无踪,不少人便说他成仙去了,于是便将匡俗求仙之地称为“神仙之庐”。此山便就此得名为庐山。同时因为“成仙”之人姓匡,所以又称为匡山,或称为匡庐。到了本朝年间,为了避太祖之讳,而改称康山。
这康山绵延九十余座山峰,犹如九叠屏风,屏蔽赣北。其间,青峰秀峦巍峨挺拔,银泉飞瀑喷雪鸣雷,云海奇观瞬息万变……尤以盛夏如春之凉爽为世人所向往,乃是久负盛名的避暑胜地。名震赣中的天幽帮总坛,便位于此山之中。
康山的最高峰大汉阳峰上有一石砌平台,名为禹王台,乃是昔日大禹治水的登临之处。相传在月明风清之夜,站于峰巅,可观汉阳灯火,故而得名。
此刻,禹王台上却有二人。只见二人都是锦袍华服,当先一人四十出头年纪,浓眉明目,白面长须,但见他行走之时龙骧虎步,极尽一代宗主之气势——正是天幽帮帮主顾子渊。另一人却是个年方弱冠的锦袍少年,其人形貌潇洒,容颜俊美,举手投足间雍容不迫,却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超逸之气。
只听顾子渊向那少年笑道:“这大汉阳峰乃是康山第一峰,夜间来此,可观尽汉阳之灯火……”
那锦衣少年向外眺望,远见长江滚滚东流,近观鄱湖水波浩渺,俯视脚下群山连绵,真正是山河壮丽,气象万千。不由道:“此时虽是白昼,此处之景色倒也令人心旷神怡。顾帮主守着如此一块风水宝地,目下这些近峰远山折服脚下……便是远处那长江汉水,楚天吴国也是一览无遗啊……”
顾子渊听他话中有话,微微一笑,道:“应公子莫要取笑顾某。阁下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已位列大理三公之一,哪如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今日能请得阁下前来康山一游,顾某已是不上荣光了。”
那少年听罢,却是笑而不语,只是远望康山美景,半晌却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他转头向顾子渊笑道:“顾帮主在皖赣一带江湖之中,威望如日中天,又何必如此自谦?我大理不过偏安于西南一隅,又怎及得上中原大宋的万里山河。”
原来这少年却是西南大理国的三公之一——大司空应笑问。他在大理国中,位于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知为何竟会与江湖上邪派九帮之一的天幽帮有所来往。
只见他停了一停,又开口道:“应某这次前来中原,不过是有些私事处理。却想不到顾帮主会派人前来相邀……帮主邀我至此,却不是为了看这康山风景罢?”
顾子渊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应公子果是妙人,无需顾某多言。人言公子博古通今,想必亦知晓我天幽帮乃是因何起家的罢?”
应笑问看着他笑道:“天幽帮素称邪道九大帮会之一,应某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顾子渊接口道:“古语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世上什么事情自然都是瞒不住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应笑问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虽是古今至理……但顾帮主方才那句话,此刻却应颠倒过来说才是……”
顾子渊微微一怔,“不知公子指的是哪一句?”
应笑问淡淡道:“自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句……天幽帮的内中详情,怕是只有顾帮主自身方知其中奥妙罢?”
顾子渊凝视了他片刻,忽然转头向山外看去,笑道:“顾某素来仰慕公子大才,此次知公子远赴中原,不胜欣喜,这才特意遣人请应公子来康山一游……顾某听说西南之地,多属蛮夷之统,便是大理段氏,亦不过是白蛮之姓……公子身为汉家血统,又何苦屈居僰人之下?”
应笑问闻言,雪玉一般的面颊上却似闪过一丝揶揄之色,当下道:“顾帮主既知云南为蛮夷之统,却又为何忘了大理本是天南佛国?”
应笑问此言,却是不虚。远在先朝开元二年,佛教便已传入云贵一带,最初传入的乃是大乘佛教密宗的阿吒叻教派。其实天南尚属南诏国统治,佛教传入之后,迅速得到了南诏王室的支持,成为了南诏国的国教,著名寺院“崇圣寺”便于此时修建。古书记载,“原崇圣寺初建于诏初,为诏王阁罗风与吐蕃国师赞错证盟处,为吐蕃使臣驻地。”
到了南诏丰佑之时,国主重用海寿大法师,法师便献策云:“以南诏为佛国,重修崇圣寺为护国大崇圣寺”。于是,崇圣寺之香火更旺,就此成为了名扬天南的“佛都”,乃是王室贵族礼佛之妙处。
待得到了大理国之时,“国教”佛教更加兴盛。除密宗之外,更信奉禅宗、华严宗等。只是,此时的佛教却已成为了大理国王朝用来巩固政权的工具。大理国的历代国主都争相建寺造塔,铸佛写经。甚至连朝中官员都要从僧侣中选拔,而大理王室贵族更有多人出家为僧,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竟相仿效。
顾子渊尚未答言,却见应笑问已于峰巅负手笑道:“顾帮主可听说过我大理的四大景观么?”
顾子渊见他话题忽转,却不知何意,只得道:“大理国‘风花雪月’四大奇景,顾某自是向往已久。”
应笑问于峰巅之上眺望西南,锦衣飘飞,犹如仙国帝子,只听他朗声吟道:“风过天地听梵音,花如迦叶悟前尘。雪似明镜光澄澈,月若轮回荡人魂……倘若顾帮主有朝一日能一游大理,自然便能体会这风花雪月之中的禅机。”
顾子渊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当下冷笑道:“既然应公子已然了悟佛境,却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再惹红尘?”
应笑问如何听不出顾子渊话语之中的嘲弄之意,当下反而一笑,道:“顾帮主只怕是误解了应某之意。人生在世,皆为凡夫俗子,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文人寒窗十载,不过是盼望金榜题名;将士奋勇当先,也不过是为了金殿封侯……应某心中自然亦有所念,只不过却与顾帮主心中之念稍有不同罢了。”
顾子渊身为邪道九大帮会之主,岂是凡人,自然听得出应笑问的话中之意,当下便也笑道:“应公子之境界高深,顾某自是远远不及。却不知应公子自天南远道而来中原,却是所为何事?”
此番话却已丝毫不含嘲弄之意,发言反而极是诚恳。
应笑问淡淡道:“顾帮主既然知道应某乃汉家后裔,在中原自然便也有些亲朋故交。此次前来中土不过是为了访友而已。”
顾子渊道:“却不知这世上何人能入得应公子之目?算得上是阁下的朋友?”
应笑问明知他一语双关,表面上却似完全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向顾子渊问道:“顾帮主可听说过黄龙寺么?”
顾子渊道:“黄龙寺?莫非便是浙南缙云的黄龙寺么?”
应笑问摇头笑道:“非也。应某所说之黄龙寺却是幕阜山东麓之黄龙古刹。”
顾子渊笑道:“顾某与佛无缘,于天下之寺院更是所知甚少,真是贻笑方家。莫非应公子在那黄龙寺中却有旧识?”
应笑问点了点头,道:“应某有一位总角之交,自幼便在黄龙寺中皈依。自应某归于大理之后,便再未见过。此番前来中原,便是为了寻访此人。谁知日前到了黄龙寺内,才知道这人已于数年之前云游四方去了。”他说到此处,却不胜唏嘘。
顾子渊见状,便道:“应公子无需忧愁。想来此人既是黄龙寺中僧人,总有一日会回归本寺,公子又何必唏嘘至此?”
应笑问闻言摇头道:“此人虽然在黄龙寺中皈依,却并非出家之人……他一向喜欢于各处游历,且又行迹朴素,不肯招摇,想要寻他却是甚难。”
顾子渊恍然道:“原来不是僧人……这却难了。却不知此人何名何姓?相貌如何?天幽帮在皖赣一带也算得有些势力,顾某可助公子寻到此人。”
应笑问缓缓道:“这人姓黄,名心悟,相貌不甚出众,但其人之秉性却是超凡脱俗……”
他提到此人之时,似乎已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顾子渊见状,心中却已转过了多个念头
——黄心悟?武林之中却似乎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依应笑问所言,此人大约不是江湖中人……
——应笑问在大理国养尊处优,却为何会对此人如此上心,以至于千里迢迢前来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