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叶生只觉着自己喉干舌燥,双腿有些乏力,于是软软坐到,触地后方才有些回过神来。留意前方,明白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外郊区稻田边的大路上。
想想再过得几天也就是中秋了,别说自己团圆难望,就连那个异域的少女恐怕也难以返乡。不过想到这里,他也不禁哑然失笑,塞外有中秋节之谓吗?
失笑后又被一阵不可言喻的酸楚替代,看向前方的稻田,已经收割后的田里只剩下齐齐整整的稻根,一簇一簇有规律地扎在田里,干枯的稻秆则堆在一边,如果在今天这种阴暗的天气里躺在上方,吹着凉爽的秋风,定是舒爽至极。
蓦地一个声音让他惊讶的回头:“田园之乐确实令很多隐士向往选择,可是也必须有一个安宁的环境才行。”正是那陈半仙拿着招牌竹竿,笑呵呵走来。
此时他着一身青袍,抬手举足间也颇有一股隐士的飘逸风采,并不忌讳地上的脏,一屁股坐在叶生旁边。
叶生淡淡地移回目光,继续看向前方,半晌平静却略带些复杂感情地说道:“先生,这世界上,何谓善,何谓恶?”
路上行人无不奇怪地对他们投以注目礼,毕竟这一大一小两人的风度实在罕见,可他们却坐在路边,看着稻田,不奇才是怪事。
陈半仙哈哈一笑,右手指向前方道:“这是什么?”
叶生虽不知他是何意,仍然回答道:“这是稻田。”
陈半仙道:“对,它是稻田,那它为什么被叫做稻田,不被称作花田、菜地?”
叶生更显愕然,说道:“因为它被种上了水稻,所以叫稻田啊。”
陈半仙缓缓点头,笑道:“对,如果种在上面的是花或菜,那么这块田所拥有的东西就会不同。同样,当我们出生的时候,我们的心何尝不是一块田呢?当我们渐渐长大,周围的人或物有意无意地给我们心田种了不同的东西,所以我们的想法就会不同。如果你问洛风善恶何物,他想必会说阻他复仇的都是恶,助他成功的人则是善。如果你问侯圣,他就会说除了他的子孙,满世界的人人物物都是恶!可是你问问你自己,善恶到底是什么呢?”
叶生懵然呆住,又过了良久,随手拿起一个小石子,狠狠往田中砸去,随即深深呼吸一口,方才消去不少压抑,然后苦笑一声道:“先生似乎什么都知道呢。”
陈半仙戏谑道:“我可是知过去未来,生老病死的陈半仙!”
叶生奇道:“我记得那日先生在酒楼里说只知吉凶祸福,不知过去未来的啊。”
陈半仙仰天笑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样才好赚钱啊!”
叶生对他的洒脱恣意大生好感,也终忍不住心头的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会对我如此眷顾?”不知如何措辞,有些勉强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陈半仙笑呵呵地看着他,眼中流动着异样的神采:“你还记得我走出酒楼时说的那首箴言吗?”
叶生点点头,心里略微迟疑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幻缘殿主也曾讲过的事,眉头微皱,然后再次提出疑问:“这首箴言里有什么玄虚吗?”
陈半仙微笑不语,挺身站起,忽地对天朗声道:“天道渺渺化风云,尘俗茫茫尽蹉跎。十年江海亦翻腾,龙门只为有缘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前途险恶,你要把持本心,静心修炼。麻烦来了,我先去也!”
叶生诧异地睁大了眼,陈半仙的身子就在平地上消失了,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隐身术!”
忽地心生警兆,叶生抬起头,大骇下连逃跑的力气似乎也已失去,只见前方侯圣瘦小的身躯从天而降!
路人见着此等异景,有以为妖怪迅速逃跑者,有如遇神明倒地便拜者,忽听得侯圣刺耳怪笑声振聋发聩,一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叶生干笑一声,好一会方才说道:“师父,你好啊。”
侯圣又阴沉地笑了一声,嘴顺势咧开:“好,好,我好得差点没给你气死!那丫头人呢?”
其实至从侯圣显身以来,叶生就在思忖脱逃之计,可这里离城尚有几里地,而密林却在侯圣后方,两边是广袤的田野,可以说所有他能逃跑的屏障全部失去。心中叫得一声苦,暗怪自己大意,一边下意识地说道:“易莲已经被他师兄洛风接走了。”
“哦,是吗?”侯圣怀疑地审视着叶生,希望能从他任何表情举动中查出蛛丝马迹,却发现这小子根本无懈可击,但还是怀疑地说道:“我记得他们似乎与你很不睦,而且因着我的关系,洛风岂有不对你留难之意?”
叶生冷哼一声道:“是我们先见着洛风,然后易莲一个人走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多说无益,这次我绝不会再跟你走,免得被你吃增长功力后,你的思想继续偏激下去!”
侯圣明显地愣了一下,继而狂声暴喝道:“臭小子,你算老几,敢管我的事,那臭丫头能跑哪去,他们有胆去万妖大会,我就让他们能去不能回!”
叶生一惊,心中暗叹,洛风一行既然要来中土联系内应,自然不会缺席这种重要的场面。可现在他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投降,二是战死。
对于叶生来说,从小到大虽然也结识很多朋友师长,可是享受的乐趣寥寥。虽然对于死亡多少有些恐惧,可是对于活着也没有很多留恋,若此番战死还可把活着的诸多烦恼一并消去,说不定对他的诱惑更大。生死在他眼中已无多大意义。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没能找到父亲,那个梦中经常能见到的高大男子,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远。而鬼道统一之事,他倒无太多担忧,毕竟分分合合古往今来所在多有,而且六道平衡也不会只因鬼王的消失就一夕打破,这只是太小觑正道的力量。
仰起头来,叶生深吸口气,忽然大声道:“你有做我师父的本领,却没做我师父的资格!”
侯圣沉下脸,冷然道:“小子,作反了吗?这次就算你死了,我抓住你的魂魄也是一样,你生生死死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叶生笑着摇摇头,如果自己死了,魂魄离体,侯圣估计后悔也来不及,可由此也看出侯圣的心狠手辣,就连他死了,也绝不放过他的鬼魂!
忽听侯圣诡笑道:“如果你把‘吸灵大法’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可以放弃吃你的念头,甚至可以真正的收你作徒弟!你要知道这世界有多少人跪着求着想让我做他们的师父,我妖道武学幻妙无穷,人鬼难御,如何?”
叶生眉头紧皱,疑道:“你既然是妖道大宗师,怎会连人妖鬼三界武学不能通融这么粗浅的道理也不懂?”他说这话并不是因为动心,而是奇怪侯圣说最后一句话的缘由。如果他也掌握了三界武学融合的方法,那么以后势将又多出一个强横的高手。
侯圣哈哈大笑道:“如果三界武学不能通融的话,为何你学了我的气眠术反而毫无副作用,最重要的是你为何会妖道的‘吸灵大法’?”
叶生暗里松下一口气,对于偷学之事也不解释,笑道:“想让我把吸灵大法告诉你,没门,有本事的抓了我再说!”
侯圣大怒,他说了这么多,怎知这小子毫不动心,也一下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早上吸灵反噬后,还能有多大的反抗?”
一手遥遥抓来,竟就在这么长的距离上,巨大的五指利爪形状出现在叶生上空,气爪未到,气势已铺天盖地地往他压下,叶生衣服哗哗作响,旁边沙石滚滚,尘屑纷飞,随便一抓便具如此功力,可知侯圣实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
叶生表情从他一动手就很凝重,侯圣的本事胜他太多,如果是他的师父张磊或许还能言胜,而对于他,除了尽力一搏外再无他路。
他的优势是剑法招式的灵活运用,配合御剑或破剑身法更是无往不利,也只有这点连侯圣也要心凛。当下身子一闪,微微泄开袭体劲气,气剑瞬时从右手自然生出,眼睛仍是紧紧盯着侯圣,右手却幻出剑花朵朵,精准地笼罩了气爪的所有进攻路线。
叶生知道那只不过是侯圣的虚晃一招,凭借鬼眼神通,他早已瞧出气爪徒具威吓之势,而真正的危险却在五丈开外的侯圣!
侯圣眉宇间也略微闪过诧异,但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在侯圣所认知范围内,叶生身具两门神通,除了天门剑法外,他必从妖道那些隐秘至极的怪物里面学得某些厉害的本事,“吸灵大法”便是其中之一,否则那日在酒楼里他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化解了洛风的一招。
侯圣本身就是妖怪,可想而知对妖道至高神通的向往和期待,而眼前这个少年便是很可能能让他通往那座殿堂的宝库。资质好的男女虽然让他动心,可这还是可以再找寻的,而失去了叶生所会的秘法,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碰到了!
他阴沉地一笑,一点没有先兆的突然动了!这一动,在叶生鬼眼一晃间,一下子便到了距叶生一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