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盐生春日 > 盐生春日 第7节
    他不饿,陈盐是真的饿了,此刻也顾不上周围人都不认识的尴尬,直接埋头认真地吃烤串。
    这家店的烤牛柳做得是真的不错,肉质多汁又嫩,撒了一点辣椒粉和芝麻,很合陈盐的口味。
    但她吃不了多少辣,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热,散落的发丝还总是掉下耳际,垂落到脸颊前,非常碍事。
    陈盐想将头发绑起来,摸到腕间才发现出门没有带皮筋,于是只能懊恼作罢。
    这副模样被无意间转头的谢珩州尽收眼底。
    他看着面前女生因为辣椒泛红的脸颊,额头和脖子浮起一层薄薄的汗,模样看上去热得不行。
    他的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十几分钟后,陈盐感觉自己吃饱了,停下了筷子。她的食量小,盘子里的量没怎么减少 。
    似乎觉得有些太浪费,她犹豫地盯着面前的那些食物,思索着要不然等一下打包带回去,明天热一热还能够再吃一顿。
    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就听她旁边的谢珩州问:“吃不下了?”
    陈盐下意识点头,而后又飞快摇头,认真道:“要不我再吃点吧,等我缓一会儿还能再解决掉一些。”
    大家都吃得这么开心,她吃这么少属实有点败兴。
    谢珩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抬手将她面前的那两盘冷掉的串拿走,端到了自己面前。
    同时还不忘冷嘲一句:“这么多人缺你这张嘴巴了?吃不下犯不着硬撑。 ”
    陈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低头三下五除二吃掉两口串,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疑惑:“你刚才不是说不饿吗?”
    “现在忽然又饿了,”谢珩州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已经变得硬邦邦难嚼的羊肉,“用不着你管。”
    第6章
    最后吃完散场,陈盐起身打算去结账。
    尽管谢珩州提前吩咐过说这一顿他请,但是两个人的生活费现在都在她的手上,他身上几乎身无分文,又哪里来的钱请客。
    陈盐权当青春期的男生要面子逞能,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捏紧衣兜里的现金,抿着唇霍然从座位上起身。
    “干嘛去?”谢珩州像是在她身上安了一只眼睛,懒洋洋叫住她。
    “付钱,”陈盐言简意赅,“然后你送我回家,我今天功课还没写。”
    谢珩州扬了下眉:“不用,这里连个收银员都没有,饭钱都是按月结。”
    陈盐明显不相信。
    然而她在摊位上绕了一圈,确实没看见收银的。
    唯一一名疑似老板的人,此刻正在隔壁忙忙碌碌地摸牌打麻将,见她走近连忙道:“哎哎,别来找我收钱,我身上可没零钱兑给你。”
    陈盐只能既尴尬又无奈地站在原地。
    谢珩州意料之中地挑了下唇,他起身冲着麻将桌那头打了个招呼:“老孙,先走了。”
    说完懒散地经过陈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腰,示意她也一起走人。
    陈盐抿了下唇,又回头看了眼老板,这才听话地跟着他离开。
    走出一段路后才发现,谢珩州去并不是原先车那边,而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顿时有些着急,加快脚步走到他的身侧,嗓音认真地重新声明了一遍:“谢珩州,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从前陈锋从不让她十点以后单独出门,她一个人在家里时也保留了习惯,以至于现在马上九点半,她心底莫名油然而生一股不安。
    谢珩州盯了她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站在这里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原来只是买点东西,陈盐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谢珩州没玩够,打算换个场子开第二轮。
    目送着谢珩州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门后,陈盐靠着树干低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小皮鞋。
    鞋头圆圆的,鞋带上还钉着几颗浑圆的珍珠,簇新发亮,不染灰尘,和她以前那双洗的发旧的男士运动鞋长得完全不一样。
    可是那双运动鞋很舒服,跑起来也轻松,不像这双一样,看着很好看,实际上已经轻微磨破了她的后跟,怎么穿都觉得不合脚。
    陈盐正盯着鞋子上的珍珠扣发呆,忽然感觉眼前视线一暗。
    她以为是谢珩州回来了,然而一抬头,却发现是几个陌生的男人。
    陈盐心头微震,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便利店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骤然一紧:“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些男人染着不同颜色的发,嘴里还叼着根烟,一面说话一面喷出烟雾来。
    其中那个绿毛道:“少给老子装蒜,方才我明明看见你和谢珩州那小子混在一块,模样亲密得很。怎么转眼就不见他人,躲债躲去哪了?”
    “债?”陈盐疑惑地反问,“他欠你们钱了?”
    “是啊,数目还不少呢,”绿毛又点了根烟吞云吐雾,把陈盐呛得咳嗽起来,眼神不怀好意,“他没和你说,又故意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难不成是想要用你抵债?”
    周围的男人们听了,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模样看着白生生的,年纪估计也不大吧。”
    “长得还挺正啊,搁学校里至少也是个校花级别的。”
    “如果你陪哥哥们玩一晚,我们可以考虑将他欠下的利息一笔勾销。”
    男人的手指挑起她的黑发,陈盐背抵着树干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来越近,背在身后的手用力到泛白。
    就在这时,离她最近的那个红毛忽然被人薅住头发往后扯,发出一声慌乱的惨叫。
    谢珩州眉眼沉沉,锋利中透着一股戾气,毫不客气地对着脸发狠揍了几拳,将人揍得鼻血直流,捂着鼻子躺在地上哀嚎。
    他一把扯过陈盐的胳膊,将人牢牢护到身后,即使是以少对多,依旧满脸桀骜不驯,不曾退让半分。
    谢珩州的视线冷硬地扫过这群人,嗓音发寒:“碰她试试看?”
    绿毛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谢珩州,你可要想好了。今天你单枪匹马,再怎么逞凶斗狠,也打不过我们兄弟伙八个。”
    “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我说,你实在没钱的话,不如直接认怂将你身后那个姑娘交出来。不然你们俩今晚,都免不了吃点苦头。”
    谢珩州面色不改,却将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眼神发沉地歪了下脑袋,极度不爽地准备迎上去揍人,手臂却忽然被陈盐一把握住。
    她的手心冰凉,明明力道也不大,但不知道为何,就是轻易地制住了他。
    “他们带了武器,是械斗,”陈盐唇色白得厉害,又收紧了手指,“你别冲上去硬拼。”
    刚刚在对峙时她便留意到了,对方手后一直遮遮掩掩地拿着什么东西,等到有人微微转身的刹那,寒光一闪即逝,她瞬间反应过来了。
    是刀,他们有刀。
    谢珩州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讽道:“他们还真怕我,都八对一了还要带家伙来,真有够丢人的。”
    陈盐此刻心跳得很快,但与此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打架是不行了,她从谢珩州的身后站出来,掏出口袋里那一沓现金,佯装镇定地说:“我有钱,他欠你们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话音未落,那一沓钱瞬间被男人们蛮横地抢了过去。
    “少了,”黄毛叼着烟数钱,即使极力憋着,也难以掩盖眼角眉梢溢出来的喜悦,“那小子上个月7号和我借了三千五医药费,老子他妈的人好,只给他算十一个点的月息,如今满打满算也过了一个多月了,这点钱,只不过还个零头!”
    他自顾自喜形于色,却没料到陈盐蓦然开口反驳:“不可能。”
    小姑娘的声音虽有些颤抖,但是非常清晰,几乎是斩钉截铁,惹得谢珩州侧目静静看了她一眼。
    “今天还没过零点,不能算作一天。所以按你说的来看,我们应支付三十九天的本金加利息,十一个点的月息应还——”陈盐仅仅顿了三秒,很快又流畅接上自己的话,“四千七百五十块三,但你刚刚从我手里掳走的现金一共五千整。”
    她将手伸至黄毛面前,面色还是苍白的,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勇敢。
    “所以说,这里的钱不仅已经还清了债,还多了不少,你得找我们两百四十九块七。”
    黄毛盯着她的手,不由得傻眼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真的假的?哪有人算数算这么快的?
    似乎是不信邪,绿毛特地掏出手机来,对着屏幕一番敲敲打打,确认半天后,终于得出来一个差不多的答案。
    他惊呼:“我草,还真是多了个二百五,牛逼啊!”
    刚说完,他的脑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黄毛一把把自己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气急败坏骂道:“二百五!二百五!我看你就是个他妈的二百五!”
    “忘了说,”谢珩州在一片混乱中半真半假地提醒道,“刚刚我过来前已经让店员报警了,要么你们现在拿着这笔钱滚蛋,要么等会儿留下陪我们一起去趟局子。”
    “反正你们都是老面孔了,应该也无所谓吧,顺便还可以拿着你手里的钱,和余警官好好解释一下偷放高利贷的事。”
    “谢珩州,你够种!”黄毛犹疑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确认他话的真实性,然而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坦然,叫人一时捉摸不透。
    黄毛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咬咬牙:“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下次再找你们算账。”
    说罢招呼那几个小弟走了。
    他们才刚走出不远,谢珩州立马抿着唇拉住陈盐的手,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跑。
    夜风重重拂面而来,他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大,一瞬间就跑出去好远。
    陈盐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累得气喘,边跑边问:“为什么跑这么快,你不是说报警了吗?”
    刚刚谢珩州神情自若,底气十足,这架势把她也给唬住了,连带着心跳都变得安定了不少。
    然而他回头侧睨了她一眼,嗤道:“怎么可能,我他妈一出门就看见他们把你堵着,早就……”
    “……哪来的时间找人报警。”
    谢珩州的声音混着吹来的猎猎风声,时重时轻地在耳边响,故而陈盐也没听得太清楚。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机车,跑得胸口都快要爆炸,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着,后知后觉地冒出点后怕的冷汗来。
    与她这副狼狈模样相比,谢珩州倒是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靠着机车游刃有余地嘲她太差的体力。
    “不过刚刚你倒是出乎我意料,挺能耐。”
    他懒洋洋扫了她一眼,拎着头盔重新套在小姑娘的脑袋上。
    “胆挺大,还以为你只会哭鼻子呢。”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侧颔,额前漆黑的碎发透出薄薄的光。
    他的眼神像是阵火,慢慢燃过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