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愣看着我,粉唇张了张:“什么”
    见她如此,我冲到喉咙口的话又卡在了那里——
    我摸着鼻子低头道:“我是如果如果我们连婚礼都不能举行了,你会伤心么?”
    夕儿睁大眼睛看着我,愣了两秒钟,尔后伸手锤我一下,笑:“坏蛋!开这种玩笑!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倒么?我才不呢!”
    我真像趴下猛拍桌面!——
    “不过,”夕儿朝我挤挤眼睛笑“要是真那样的话,要是我们这次再没法举行婚礼,我们就驱车到h市跳海去了!——”
    我抬眼看着她,大声道:“夕儿!你可别这么想!”
    见我一脸紧张,夕儿笑看着我,掩嘴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木头人!”她伸出食指在我额头上轻点一下,边笑边“瞧把你吓的!就任你开玩笑唬我,我就不能唬唬你么?咯咯咯”我木然地看着她,张张嘴巴,欲言又止,有口难言——
    恰好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摸出手机一看,是谢鹏打过来的——
    “在哪?顾哥”谢鹏在手机那头笑道。
    我道:“怎么了?有事么?”
    “没什么事。就问你现在有空么?我、杜峰和阿虎几个在江边夜宵,你过来喝两杯么?”谢鹏在手机那头道。
    我摸了一下鼻子道:“我现在跟你嫂子在一起——”
    “没事。我们还没开始,正往江边赶,你现在出发绝对来得及!来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自从你向嫂子求婚以后,来吧”谢鹏在手机那头笑着利诱我道。
    手机背景里还能听见阿虎的嚷嚷声——“老大是有了老婆,忘了兄弟了!马上就跟嫂子结婚了!还天天腻在一起,以后有他们腻的时候!哈哈哈——”
    我道:“好吧。我待会过去,你们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后,夕儿看着我问:“谁的电话?老公——”
    我是谢鹏他们打过来的,喊我过去喝酒的——
    “那你去吧,老公,”夕儿善解人意地笑看着我“你那帮兄弟们都很支持你的事业。你不能因为我疏远了朋友。去吧。现在还早,我就开车回去,你不必送——”
    我木然地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我实在没勇气当面告诉夕儿实情,我害怕看到她伤心难过的表情,她对我们婚礼抱持那么大的期待,她正沉浸要做新婚妻子的巨大喜悦之中,正在幸福海洋里畅游,我怎能硬生生地把她打醒,我怎能一把将她从幸福的海洋里拉上来呢?——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夕儿叮嘱我别喝太多,叮嘱我酒后别开车,尔后亲吻了我,才转身坐进车里——
    我木然地立在原地,看着白色宝马驶出了停车场,转弯驶向大街,消失在了车流中——
    “唉!教我如何是好啊?!”我叹气道,一拳砸在自己脑袋上,双手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驾车赶往江边的时候,谢鹏、杜峰和阿虎都已经到了,想必几个人都在等我,烤得很多东西都已经摆上桌了,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纸都还没有撕开——
    这块区域有很多夜宵店,因为临近江边,顾客可以一边吃夜宵,一边观赏江边夜景,怡然自乐——
    尤其是炎热的夏季,江面的凉风吹过来,不知比待在开空调的房间里要舒服多少倍呢!现在虽然进入秋季了,但国庆节前后这段时间,气温还在一路攀升——
    初春到来之前,有一种变本加厉的寒冷,但过那阵寒流过后,冬季就算真地过去了,接下来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夏季也是一样,在秋季到来之前,也要经历一段变本加厉的炎热,这阵炎热过后,秋季才会真正的来临——
    有种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感觉。这季节也像是有了感情似的,不想失去曾经的辉煌,极力挣扎,想保留自己的时光,可是大势已去,任凭如何挣扎,也无力再回天了。
    “老大!你来了,算你还有良心!——”阿虎起身拉着我坐下,笑道。
    谢鹏突出一串眼圈,笑看着大家道:“什么良心!那是我刚才在电话里给他施加了强大的压力!想必顾哥来之前,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是朋友,还是娇妻?他必须做个了断!呵呵呵——”
    大家看着我哄然一笑——
    我抓过桌子的香烟盒,抽出一支点上,用力吸了一口,冲服务员大声道:“上酒!美女!——”
    “老大!酒兴大发是不是啊?哈哈哈——”阿虎摩拳擦掌地笑看着我大声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叹道:“我这是借酒麻醉自己!我刚才跟夕儿喝了大半瓶红酒过来的,头还是晕的!唉!——”
    “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谢鹏看着我道。
    “老大!你不是吧?再过几天就是你和嫂子的大喜之日!你怎么长吁短叹起来了?”阿虎疑惑地看着我道。
    我摆手,喷出一口烟雾道:“别提了!今天欧阳泽到公司找我了!阿虎也看见了!——”
    杜峰看着我道:“他来咱公司做什么?他和你讲什么了?——”
    我抓过一瓶,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倒下三分之一—
    “他来干什么!他来告诉我,我必须取消国庆节跟夕儿的婚礼!——”我扯过一把纸巾抹了一下嘴边的啤酒沫,看着他大声道。
    对面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六只眼睛都看向我——
    “那王八蛋是不是疯了?——”阿虎伸手猛一拍桌子道。
    杜峰道:“这话怎么?——”
    “那小子是不是成心来捣乱啊?——”谢鹏盯着我道。
    我抓起啤酒瓶又是咕咚咕咚往下倒了下半截,用力把酒瓶磕在桌面上,看着他们道:“你听我给你们讲!这事儿我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着我把欧阳泽来我公司找我的那番话,如实对他们三个讲述了一遍——
    末了我看着他们叹了一声道:“你们我能怎么办?我是进退两难啊!今晚跟夕儿在一起时,我几次话到嘴边却最终不出口,我真怕看到她伤心失望啊!——你们想想,我和夕儿走到今天也真不容易,如今离婚礼只有五天时间了,婚纱啊婚纱照啊等等一切准备都已经差不多张罗利索了,请帖也都已经全部发放完毕了!夕儿今晚还跟我讲去非洲度蜜月的事儿,她那个喜不自禁的模样,充满期待的眼神,我看着都难受,我于心不忍呐!——现在要我把实情告诉夕儿,我哪得出口啊?现在要我对外宣布取消我和夕儿的婚礼,大家会怎么想啊?——”
    “真是岂有此理!”杜峰一把手中把玩的啤酒开瓶器用力甩在桌面上,盯我道“那小子这不是跟你杠上了么?你要娶夕儿为妻,他就是不让你满意,他这算是不惜一切手段了!——”
    谢鹏也气愤地看着我道:“他凭什么啊?嫂子已经不爱他了!不对!嫂子从来就不爱他!当初嫂子对他还有朋友之情,但自从欧家逼婚之后,嫂子已经开始恨他了!应该那混蛋还不值得嫂子去恨,有爱才有恨,没爱哪来的恨?嫂子现在对他完全就是厌恶!那小子不仅不悔改,还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了!——”
    “爱一个人没错,人人都有爱别人和被别人所爱的权利!问题是人人都应该明白,爱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不能勉强,更不能强逼。欧阳泽已经钻进死胡同了!——”我用力吸了一口烟道。
    “依我看,”杜峰看着大家道“欧阳泽已经心理变态了,他对林总的爱而不能,又无法释怀,一直压抑在心里,现在看到顾阳和林总婚期临近,那种压抑已久的变态的感情瞬间爆发了!恰好他又得知了顾阳的身世——”
    “我操**的!”阿虎伸手猛拍一下桌子叫道“我看得给这王八蛋一点颜色看看!打断他一条腿,让他跟他家老头子一个样,父子俩每天都靠轮椅行动,我看他还嚣张不嚣张?——老大!我看你今天在办公室应该揍他娘个半身不遂的!要是我在那里,我就不让他好受!——”
    我摆摆手,叹声道:“狠话就别了!我猜欧阳泽手里一定有一些证据,否则他不会以此来要挟我!所以,我还是得面对事实,现在的事实已经变成了我该如何对夕儿取消婚礼的事儿!——”
    “既然如此,”谢鹏看着我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实话实吧!我想夕儿应该会理解你的!再了,你们只是把婚礼搁一搁,等这事儿摆平后再举行婚礼吧。俗话好饭不怕晚呢!——”
    “你的轻巧!”阿虎瞟了谢鹏一眼道“你和苏夏国庆节要举行婚礼了,杜峰和苏茜国庆节也要举行婚礼,你们想想,如果有人现在突然找到你们,他手中有对你们不利的把柄,逼迫你们取消国庆节的婚礼,你们怎么想?——”
    谢鹏看着阿虎道:“那也得面对现实啊!难道眼睁睁看着欧阳泽把顾董的亲妈送进监狱?——”
    “当然不是了!那是大逆不道!”阿虎道。
    谢鹏道:“那不就行了!除了实话实,你给大家出个好个主意看看?——”
    阿虎抬手挠挠脑袋,看着大家笑笑道:“你们也知道,我这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若按我的主意,我就找几个人把那混蛋给剁了了事!——”
    “剁了剁了剁你个头啊!就知道砍啊剁的,我看你最适合去做屠夫!现在是什么年代,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首先得最自己负责!——”谢鹏瞪着阿虎道。
    我伸手弹了一下烟灰,抬眼看着杜峰道:“杜哥,你觉得呢?——”
    杜峰仰靠在白色塑料椅背上,双手抱臂看着我道:“我觉得也你应该先找林总谈一谈,林总是个通情达理的女性,她绝不会怪罪你的!婚礼只是一个形式,不是只有举行婚礼你们才是夫妻,从本质上而言,你们现在已经是心心相印的夫妻了!夫妻患难与共风雨同舟,还有什么不能相互理解的呢?婚礼以后可以再举行,蜜月也可以以后再去度,目前紧要的事情是你们要齐心协力地面对眼前的难关!——”
    “杜哥得好!得好!——”阿虎笑道,拍手鼓掌——
    “看来只能如此了!——”我仰头长叹一声道。
    夜空黝黯低沉,星星不见几颗,月亮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好像是夕儿那张皎洁的脸盘,带着泪光盈盈——
    夜深人静时分,位于滨海城西郊,青云山脚下的玫瑰庄园一派初秋之夜的宁静。庄园上空微微起了薄雾,薄雾里的灯火显得有些飘渺——
    其它的灯光陆续按规定时间熄灭,只有庄园大门岗亭的探照灯如同白昼,庄园内只有玫瑰城堡大厅门口两侧的黑色铁艺壁灯,以及园中道路边上的黑色铁艺路灯,还安静恪尽职守地在照明——
    除此之外,玫瑰城堡二楼一间卧室里还亮着隐约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白色落地窗帷,可以判断出是床头壁灯橙黄柔和的光线——
    此刻已过了夜里零点,但林曦儿依然没有入睡——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黑,熄了灯,把自己躺在沉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当黑暗将她吞噬时,她就害怕,她不怕鬼魂,她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怕这沉船似的卧室,她怕恶梦,她怕她自己,她怕巨大的虚无和像无数小虫子一样啃噬她的寂寞——
    她怕她怕在这样寂寥的初秋的深夜里,她怕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她就像躺在深海里,但她不是鱼,她是受困的人,被人捆绑,被无情地抛入深海,她无力挣扎,只是往下沉,不断往下沉——
    这是一种深沉的恐惧,沉不到底的恐惧,她怕做梦,美梦和恶梦她都怕——
    从梦里醒来,她总是满脸泪水,她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得哭泣——
    有一天早上她姐问她晚上是不是哭了,她否认,但她姐听见她在隔壁哭,她是在看一部悲剧电影,男猪脚毅然决然得狠心离去,女主角苦苦挽留,泪流满面——
    林曦儿哪还敢看爱情电影,那些甜蜜那些心心相印那些嬉笑怒骂,都会像刀子一样划破她的肌肤她的神经,令她无法忍受——
    她失眠了,已经很多个夜里都在失眠,白天昏昏沉沉,夜里头脑却十分清醒——
    只好看书,阅读成了唯一安抚她心灵的方式,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依赖那些冰冷的铅块字,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密密麻麻——
    她同那些文字,她同书页里的思想交流,她聆听智者的话语,她聆听哲人的教诲,只有阅读的时候,她才能摆脱虚无孤独寂寞对她的吞噬,只有在阅读的时候,她能暂时摆脱悲伤痛苦恐惧的折磨——
    她读张爱玲的文字,她读张小娴的文字,她尤其喜欢张小娴的那本散文集感谢你离开我,她藉那些文字取暖,她借那些充满智慧的思想顺畅地呼吸——
    林曦儿最喜欢那段关于“原谅”的篇章——
    许多人都问过我一个问题
    “背叛过我的恋人现在回来我身边,要跟我一起,但我心里始终没法原谅他。我应该原谅他吗?”
    你可以不原谅一个人,从此跟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为什么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心里却不原谅他?那是折磨自己,也是折磨对方。
    原谅,是我们这一生都要学习的功课
    假使你根本没有原谅他,只因为找不到比他好的,所以接受他回来。那样的人生多么可悲?
    要是你深爱一个人,你知能够学习去原谅。不是为他所做的事找藉口,也不是把责任推到第三者身上。原谅就是原谅。他伤害过你,到你还是爱他。你也知道,他终究是爱你的。
    那么,要原谅他几次?
    当再也不能原谅的那一天来临,你是会知道的。
    当你再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再也不爱他,连他的脸都不想再看见到也就不需要原谅。
    我们不舍,是因为过去那些共同的回忆,是因为你始终是我最爱的人,是因为你曾经对我那样好。
    但是,恩情会有用完的一天,爱情,也有耗尽的时候。
    然后,我们之间。还剩下这什么可以用来原谅?
    爱一个人才可以原谅他。
    不爱了,也就谈不上原谅,也谈不上恨。
    谢谢你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