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叶孤城送走后, 卢惊绿去找了邀月一趟。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 平日里见了她过来只会松一口气并立刻迎她进去的宫女们,这回居然一脸为难地拦住了她。
卢惊绿:“???”
为首的大宫女道:“大宫主在密室练功呢,嘱咐谁都不准靠近打扰。”
“那我坐一会儿等她可以吗?”卢惊绿问。
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显得更为难了, 于是卢惊绿也反应过来, 练功说不定只是她们编出来的委婉说法, 自己被拦在这的真正原因大概是邀月不想见她。
她现在剑法和内功都有进步, 在移花宫的地位也远高于这些宫女, 所以她若是想闯, 倒也是能闯进去的。
但她若真的闯了, 这群听邀月命令办事的宫女,肯定要倒大霉。
卢惊绿知道她们伺候得不易, 便也不忍害她们到时被责罚,只好悻悻离开,转去找怜星和白飞飞。
自阿飞出生, 白飞飞不用再顾忌用脑过度会疲劳后, 这两人便重新养回了每日对弈的习惯,卢惊绿找过去时, 两人正厮杀得激烈。
“你越来越狡猾了。”这是白飞飞对怜星的评价。
“和你当对手, 不狡猾一些, 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怜星则这么笑呵呵地回复,而后下子比之前更稳准狠。
卢惊绿:“……”算了,还是等她俩下完吧。
好在因为怜星最近变了落子风格,这一盘棋最终也没有下太久。
两人和局之际, 总算注意到了她,一同朝她瞧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怜星很吃惊,“难不成你这么快就把姐姐哄好了?”
卢惊绿:“……不是,我没见到她。”
怜星立刻了然:“是不是让宫女拦你了?”
“是啊。”卢惊绿点头,“说她正练功,嘱咐了谁都不准打扰。”
“哎,姐姐还是老样子。”怜星叹气,“从前我惹恼了她,她也这样,直接不见我,免得三两句被我哄好了,之后就不好意思再对我发火。”
卢惊绿一听,这果然比上回严重,当即虚心请教:“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怜星扫了她一眼,道:“你去练剑吧。”
卢惊绿:“???”
怜星继续:“就在你们平时练剑的地方练,多练会儿,姐姐哪怕真进了密室,也能听到动静的。”
话说到这,她就打住了,说之后的事按老规矩,她不能再往下教了。
卢惊绿其实没怎么懂,练剑,让邀月听到动静,然后呢?邀月就会出来见她吗?
可她既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及怜星那般了解邀月的行事作风,最后只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抱着剑去了平时接受指导的地方。
然后一练就是半个下午。
邀月一直没动静,她也就没敢停。
练着练着,折腾了一天的手脚逐渐酸麻起来,她的动作自然也没有之前那般标准有力了。
有好几次,剑锋都差点偏到边上的花枝上去。
就在她累得几乎要握不住剑的时候,邀月总算从屋子里出来了。
和平时一样,邀月一看到她动作不对,便迅速穿过剑影上前,手一牵一引,就帮她纠正了过来。
“你总是练不好这一招。”邀月道,“看来是没把我说的话记在心里。”
“我……”卢惊绿想到自己累死累活这么半天的真正目的,硬生生把解释的话吞了回去,开始挑邀月爱听的说,“我的确基础太差了,常常练到后头就手忙脚乱,有你在边上看着时还好,你不帮我看着,那我就只能瞎练了。”
邀月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在瞎练。”
卢惊绿顺势拍马屁:“这不是怎么练都觉得和你示范给我看的不太一样嘛。”
“何止是不太一样。”邀月真的很严格,“简直完全失了那一招的要领!”
卢惊绿以往也不是没被她训过,对这个评价倒也还好,便立刻垂头认错:“大宫主教训得是,我之后一定好好注意。”
邀月:“得了,还是我帮你看着吧。”
这话让卢惊绿心中一喜,心想能这么说就证明她应该已经不太生自己的气了。
岂料只喜了半瞬,邀月又想起什么似的改口道:“不,不看了,从明日开始,你吃过饭就直接来这和我打。”
卢惊绿:“?!”我以为和你打是月考或半月考的模式?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是每日测验?
邀月等不到她应声,目光扫了过来,皱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让我教了?”
这样的死亡问答摆在眼前,卢惊绿哪怕再傻,也知道该怎么选。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她说。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邀月终于满意,声音也放缓了一些,“都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卢惊绿立刻配合地收了剑,然后乖乖跟到她后面,准备找怜星和白飞飞一起吃晚饭。
两人一道过去的时候,怜星和白飞飞已经坐下了,看到她俩一前一后进来,竟也半点不惊讶。
怜星甚至笑眯眯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呀,姐姐和阿绿是在外头碰上了吗?我和飞飞等了一刻钟了,没等到你们,本来还想各自去寻你们呢。”
卢惊绿:“……”二宫主的演技真的很好。
为了不穿帮,她只能笑笑不说话,然后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坐下,准备吃饭。
说到吃饭,在移花宫住了好几个月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和白飞飞来之前,这对姐妹在饭桌上是从不说话的。
而她和白飞飞来了之后——
“我今天让厨房做了阿绿和姐姐都喜欢的椰子鸡,还焖了豌豆,炒了几只蟹。”
“是到吃蟹的季节了。”
“对呀,一会儿试试。”
反正听着还挺像一家人的就是了。
想到这里,卢惊绿又觉得,邀月生自己的气也是应该的。换了是她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自己的小姐妹,还负责给小姐妹提升武力值,然后小姐妹一谈恋爱就说要走了,那她也会气得不行。
愧疚之下,卢惊绿干脆在饭菜上来后,主动给邀月拆了几块蟹。
高贵冷艳的移花宫大宫主很喜欢吃蟹,但讨厌动手剥壳,也不喜欢被宫女伺候着吃,所以每次都是只看看不动筷子。
现在卢惊绿揽了这个剥壳的活,她果然心情好极,一顿饭吃到最后,面上甚至还挂上了若有似无的清浅笑容。
等她第一个吃完起身,回去接着练功兼休息后,怜星几乎是立刻挪到了卢惊绿边上,用夸张至极的语气感叹道:“天哪,阿绿你太厉害了,居然半天都没到就把姐姐彻底哄好了!”
卢惊绿:“?”
“不是,这办法不是你教我的吗?”她不解,“我就按你说的,去练了半天剑啊。”
怜星咦了一声,说以前她用这办法,起码要连续用上三天,邀月才会出来搭理她一下呢。
说完还更好奇了:“所以你到底怎么做到半天就让姐姐出来的?”
卢惊绿想了半天,发现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相比武功一直以来都很好,最多就是差了邀月一截的怜星,她实在是太菜了,以至于半天不到,邀月就强迫症发作,看不下去出来纠正她了。
之后她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结论告诉怜星,逗得怜星咯咯直笑。
卢惊绿:“……你快别笑了,我知道我武功差!”
怜星:“我不是笑你武功差,我是觉得你误会了,你如今的武功可不差,一定要说,也是姐姐对你要求高才对。”
“我也觉得。”白飞飞给了个中肯评价,“当初在金陵府,我见过你出手,还完全只有个架子,如今的确完全不一样了,你自己天天对着大宫主练,所以才感觉不到而已。”
卢惊绿被她俩说得不太好意思,挠了挠脸,小声问道:“真的吗?”
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当然是真的,我们骗你做什么?”
想着凭怜星和白飞飞的眼界,总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卢惊绿总算建立起了一点自信。
可惜这自信不过建立了一夜,就被拿出更认真的态度与她对练的邀月粉碎了。
第二日上午,两人收剑停手之际,卢惊绿累得只差没趴在地上喘气。
邀月却很高兴:“比昨天撑得久,不错。”
卢惊绿:“谢、谢谢大宫主手下留情。”
邀月摆了摆手,说你赶紧抱素素回去歇会儿吧,她又睡醒了。
提到女儿,卢惊绿才稍微有了点力气。
之后她带着女儿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离自己和叶孤城约定在谷外见面的时间还早,干脆洗了个澡,换掉了身上浸了汗水也滚了泥沙的衣服。
虽然叶孤城昨天睁眼说瞎话地表示她那样也挺好,但直男的意见听听就算了,真的拿来参考就完了!
离约定时间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卢惊绿总算彻底收拾好自己,觉得可以出去见人了。
她不想叶孤城到早了一个人等在外头,便喊了两个宫女帮自己看好女儿,而后提前出了屋。
往谷外去的时候,她恰好碰上从溪边散步回来的白飞飞。
白飞飞扫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了然,道:“去见叶城主?”
卢惊绿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怎么回答都不好,只好学怜星那样,笑而不语。
结果白飞飞问完,又上前几步,拉住了她。
“你等等。”她说,“头发还都在衣服里头呢,就出去见情郎了?你也太不讲究了。”
卢惊绿艰难地反驳了一下:“……也不是情郎吧。”
白飞飞一边帮她整理头发和后衣领,一边没好气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妻,快去吧。”
卢惊绿本来并不是这个意思,可被她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方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干脆不再开口。
片刻后,白飞飞终于收手,道:“好了,整齐了,放心去吧。”
卢惊绿向她道了谢,她却很是无谓地摆摆手,说这不算什么。
“之前来的路上,我都听你做梦喊他名字那么多次了。”
卢惊绿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句,当即止住脚步:“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飞飞摊手:“我说了呀,来绣玉谷的路上。”
“我真的做梦喊他名字了?”卢惊绿不敢置信,“那你……你怎么一直没跟我提过?”
“我没提吗?”白飞飞挑眉,“我明明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你若是梦见了什么人,心里堵得慌,可以跟我聊几句。”
卢惊绿:“……”你这提得也太隐晦了!
白飞飞则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说实话,我是不懂你们在折腾什么,若是他没来寻你呢,你就真的一辈子不打算见他了?”
这几句已经叫卢惊绿无言以对了,偏偏她还没说完。
下一句更直接。
她说:“你明明很喜欢他。”
卢惊绿直接垂下了脑袋,想要辩驳,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见她如此,白飞飞也不再继续了,扔下一句你该出去了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卢惊绿独自站在原地,抓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后知后觉地承认,她的确是很喜欢叶孤城的。
喜欢他一言不发给自己演示剑法的模样,也喜欢他耐着性子给自己讲解穴位的语气。
离开之后,她不止一次梦到过他们相处的日子,偏偏她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每次醒来都第一时间认定,她这是还在愧疚,也只是还在愧疚。
可愧疚并不足以让胆小的她鼓足所有的勇气答应之后与他回去,也不足以让她付出比从前多数倍的努力来拼命学武练剑。
思及此处,卢惊绿几乎是立刻拔腿跑向了谷外。
穿过那道狭长幽深的出谷路时,她似乎还听到了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乘着风飘进来,而后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
然而等她跑到谷外,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而是一大队一看就来势汹汹的人马。
卢惊绿一看到这队人马,就愣住了。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绣玉谷里出来,也一齐朝她看了过来。
从她的角度,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最前面的那排人面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卢惊绿很疑惑:“敢问阁下几位是?”
那些人听她开口,表情更加难以形容了。
下一刻,他们好像用眼神商量完了什么事,派了两个人转身回头,朝不远处那辆马车跑了过去,看架势大概是在向马车里的人通报情况。
虽然他们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但这么多人杵在那,到底声势骇人,以至于卢惊绿从短暂的惊讶里回过神来后,就本能地握住了自己悬在腰间的剑。
与此同时,那边的马车也有了动静。
卢惊绿看到去通报的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然后慎重无比地从车里扶出来一个——不,一张轮椅。
待那轮椅落了地后,车内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机关在发动。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想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矮小似孩童的青灰色身影,像一只鸟一样,轻巧地落到了那张轮椅上。
至此,卢惊绿只是觉得这场面有点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而当这轮椅飞快地穿过前面的人马,驶到她面前,让她看清上面那个“小孩”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伙人是谁。
身形矮小似侏儒,长相丑陋又恶心,操控身下的机关轮椅行动自如,面上还挂着叫人一看便觉得渗人的微笑。
如此明显的特征,简直每一处都对上了书里的描写,叫卢惊绿想猜不到都难。
此人正是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十二星相之首,“鼠相”魏无牙。
卢惊绿记得书里面曾经说过,魏无牙年轻的时候,曾经来移花宫向两位宫主求过亲,结果被邀月和怜星联手打得几乎命悬一线重伤不治。
所以,他这次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求亲?
卢惊绿知道自己水平不济,绝不是他的对手,必须回去搬救兵,便想着先一步开口,让他看在自己是移花宫客人的份上,不敢为难自己。
可她刚欲张口,竟就被坐在轮椅上的魏无牙抢了先。
魏无牙道:“听说怜星宫主手脚残疾,那你一定就是邀月宫主了!”
卢惊绿:“……???”你等等?
魏无牙看她惊讶,只当这惊讶来自于被自己点穿了身份,还颇为自得地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他在十二星相里代表着“老鼠”是有道理的,除了长得像老鼠之外,他这笑声也跟老鼠一样,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笑毕,他又继续道:“邀月宫主,你们姐妹平日里几乎不离开移花宫,想必没听说过我,我乃无牙门门主,魏无牙是也。”
“此来移花宫,是为一件与你我皆有关的大事!”
卢惊绿已经彻底呆滞了,她原来只知道魏无牙迷恋移花宫两位宫主,尤其是邀月,所以去求过亲,可她万万没想到,在求亲之前,魏无牙居然根本都没见过邀月和怜星!
现在还把她当成了邀月,开始大谈特谈。
“实不相瞒,从第一次听说你们姐妹的名字开始,我便认定了,这江湖中,唯有你们两个,才配当我魏无牙的妻子!”
卢惊绿:“不是,你误会了。”
魏无牙根本没给她把后面那句她不是邀月说出来的机会,直接打断她道:“怎么会是误会呢?”
“我是真心求娶!”说完,他还又高声向她重复了一遍。
叶孤城算好了时间从暂住的客栈出发,策马赶至绣玉谷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一大群人堵在谷口,将那里堵得黑压压一片,而卢惊绿正对着这群人站着,似乎在和谁说话。
他觉得奇怪,便忍不住加快了些速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魏无牙那句真心求娶。
叶孤城整个愣了,旋即拧起眉头,握住剑,提气朝声音来源处掠了过去。
他不止剑术高超,就连轻功都是经过楚留香认证的江湖顶级,以至于无牙门下的鼠子鼠孙们根本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他越了过去。
等他们揉着眼睛想再仔细看一看时,他已经拔出剑来,挡到了卢惊绿身前。
而他的剑锋直指机关轮椅上的魏无牙。
“你想娶我夫人?”叶孤城的语气很冷,看向魏无牙的目光更冷。
魏无牙本来就不爽好事被人打断,再听到他称卢惊绿为他夫人,当即怒了,手往轮椅扶手上一拍,瞬间就令大小十余枚暗器从里面飞了出来。
“小心!”卢惊绿记得魏无牙有一手用得出神入化的暗器,再看到这场面,本能地该提醒了叶孤城一句。
“无妨。”叶孤城居然还有闲心回头冲她笑。
但事实上,他的确就是这么一边笑着一边信手将所有的暗器打了回去。
日光下,他剑锋微动,发出璀璨的光,映回他额上面上,更衬他五官如刻,有如天神下凡。
魏无牙一招落空,气得乱叫一通,同时机关再起。
这一次从轮椅里飞出来的暗器比之前更多,叶孤城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伸手揽住卢惊绿,将她扣到自己怀里,再飞身跃起,避过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则和之前一样,被他以剑锋打了回去。
卢惊绿都离他这么近了,愣是没看清他是如何打的,只觉得眼前剑影闪烁,刃光漫天。
而剑影和刃光散去之际,他的剑锋已然落到了魏无牙颈边。
很显然,魏无牙的武功,离叶孤城还是差了一截。
但这人心高气傲惯了,都被人拿剑指着脖子了,态度竟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开口第一句都不是求饶,而是——
“你这贼人,放开我的邀月宫主!”
卢惊绿:“……”
抱着她的叶孤城也:“……”
察觉到他的疑惑,她只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他是十二星相之首,来向大宫主求亲的,但把我认成大宫主了。”
叶孤城:“……那如何处置他?”
卢惊绿琢磨了一下,说这人本来就是个作恶多端的强盗头子,你觉得呢?
叶孤城明白了:“那砍了吧。”
虽然当中有误会,但这只老鼠见了卢惊绿就胆敢肖想,那当然得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城主就,很是简单粗暴(。
阿绿: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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