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肆虐的暴雨,将夜幕下的轮岛完全笼罩。虽然已是六月,劲起的海风席卷着劈头盖脸的雨点,还是让人感到了透心的寒意。
轮岛西端,荒僻的海岸边,两艘紧挨在一起,侧体上漆着日本国旗的破旧渔船,发出阵阵低沉的马达轰鸣声。风雨飘摇中,船身在涌动不休的海面上下起伏。尾处螺旋桨激起雪白的浪花,在如墨的夜色中分外显眼。
底舱,一个头上扎着绳结的中年男子急冲冲地走进,全身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一般往下滴着水,脸色因为低温而略略发白。板门掀开处,一道微弱昏暗的灯光透出,十几个猛虎队员纷纷转头,手里乌黑沉重的火器,有意无意地昂起了枪口。
“先生,要是再不开船,海岸警备队的固定巡逻时间就要到了,这一带他们时常会经过!”中年男子望着船舱里投出的一道道阴森目光,悄悄地打了个寒战道。
“我们的兄弟还没回来,不能开船。你收了钱,就得等下去,什么时候离开由我们决定。”队员中,一个白净的年轻人轻声道。
与身边那些恶形恶状的伙伴不同,年轻人的面目很端正,很清秀,语气平和,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
“可是先生,当初包下我们的船时,说好的就只是在俄罗斯和日本之间往返一次,时间也都是说好了的。再不开船,真的会连累我们”中年男子突然顿住了话语。
白净年轻人扔过一叠绿油油的钞票,脸部肌肉微微向后扯动,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海警来,我们会应付。这种船并不难开,再听到你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们所有的人,自己把它开去俄罗斯。”
中年男子哆嗦了一下,一叠声地“哈依”转身走出底舱,心里却在苦苦向天照大神祈祷,只盼着恶劣的天气会使那些海岸警备队放弃巡逻。
“鬣狗,现在怎么办?队长和那老头到现在都没回来,该不会”身边一个队员神色黯然地道。
年轻人思忖了一会,看了下腕表,吩咐道:“再等半小时,还不回来的话,十个人跟我去找。就是队长他们现在已经死了,也得把尸体抢回来!”
鬣狗,今年二十四岁,作为同样是林野一手带出来的拳手,他在众多同伴中显得并不起眼,攻击力一般,体格也并不十分强悍。可偏偏在生死立判的黑市拳台上,倒下的总是他的对手,其中的一些人,甚至要比他强上一倍不止。
敢于和狮子争食甚至对峙的非洲鬣狗,倚仗的是群体行动和可怕咬合力。当虚弱的狮子遇到饥渴的鬣狗群时,草原上的食物链,往往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阴险,毒辣,嗜血,是鬣狗的拳风,也是他外号的由来。在拳台上,他并没有任何人依靠,唯一懂得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胜利。争斗,往往在两三分钟内,就会结束。身体的某一部分,会是他放出的饵。鬣狗的左手臂,断过四次,换回了四条人命。
和其他人相比,鬣狗还有一点不同的地方。他对林野的崇拜,几乎已经达到了痴迷病态的地步。
早在西伯利亚时,曾有两名拳手,在六十公里的野外拉练之后,抱怨了教官几句。言语的内容,无非是“冷酷、无情”之类。本来累倒在雪地里如同死人般的鬣狗,一语不发地站起,从身后踢碎了其中一人的头。自己被打断六根肋骨后,掐死了另外一个。
斗殴至死的事情在拳手营常有发生,鬣狗只是被加罚了五十组负重深蹲,依旧枯燥而单调地打发着日子。应对黑十字而选出拳手时,他并没有出列,原因是自知实力不济。
鬣狗是个孤儿,走出那片冰冷肃杀的土地后,独自一人去了泰国打拳。那边的黑市上有着许多泰拳高手,赢得胜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鬣狗也曾有过几乎失手的时候,但却每次都捱了过来。每当血流披面之际,他便会看一眼右臂内侧的纹身,那是一组英文“drillmasterchen”
接到伙伴的电话后,鬣狗喜极而泣,立即去了纽约,加入猛虎公司。依靠着深沉的心机和悍不畏死的拼劲,慢慢升到了副队长的位置。去恶魔岛的十九人中,鬣狗是唯一对身体变异觉得不够的一人。
猛虎公司接到的委托并不频繁,闲暇的时间,鬣狗会独自坐在院落一角,从贴身口袋里翻出猛虎的合影照片。那上面除了他和林野,所有人的面孔都被黑笔涂去。每当这时,他会微笑,甚至会低声模仿林野说话。在这个阴狠嗜血的年轻人心里,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由于对纪伊流一役过于顺利,戈尔森和安东尼奥趁着多余的时间,带着十几个队员去了东京。鬣狗极力反对,但却毫无作用。火峰家的现任家长绝对不可能会在总部,这一点他认为用脚后跟去想,都能想出来。
“三个小时,三小时后我们不回来,就立即开船。”鬣狗靠在船壁边,闭上眼低声道:“虽然为了那些笨蛋死掉不值得,但我还是得这样去做,老板不喜欢抛弃同伴的人。”
“姓名,国籍,职业。”雪亮灯光后的暗处,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灯光下,双手反铐在椅后,带着沉重脚镣的戈尔森眼角迸裂,嘴唇高高肿起,已是面目全非。他勉强仰起头,咧开嘴笑了笑:“婊子养的,你还不如问,我和你母亲到底做过些什么。”
一支狭长的高压电击器,带着轻微的“滋滋”声,缓慢地捅上了他的胸口。
戈尔森胸腹顿时向前高高挺起,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不可遏止的剧烈抽搐中,身下的钢椅与地面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
“姓名,国籍,职业。”电击器移开,那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
戈尔森急促地呼吸着,吃力地道:“还有没有新招?我看这样,你叫个娘们进来玩下滴蜡,说不定我就会什么都说出来了。”
另一间房内,几个警视厅高层官员正在监视器内看着这一幕,脸上透着隐隐的焦急。
“八格!这个人的神经是铁铸的吗?都快两个小时了,用不了一会,情报处的那些家伙们就会来这里问我要人!”警视厅厅长北野正雄低声咆哮道,瘦削的面部肌肉扭曲,显得狰狞可怖。
身边的一个属下小心翼翼道:“我们这次的抓捕很隐蔽,所惊动的小部分市民已经得到过严厉警告,应该不会被情报处这么快知道。”
“混蛋!很隐蔽?有几个家伙被狙击手打了无数发新型麻醉弹才倒下去,还有一个差点就引爆了集束手雷!那些铁疙瘩掉在地上时,周围行人的尖叫声能一直传到大阪!”北野正雄恨恨地道:“我们布这个陷阱将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绝对不能让情报处的那些家伙插上一脚!首相那里,我必须要给他满意的答案!”
另一人迟疑道:“需不需要把他们换一个地方审问?我们在东京还有几处隐秘的地点,可以把他们都带到那里去。”
“不用了,在日本,情报处那些人的鼻子,一向比狗还要灵敏。等一会我会和首相通电话,希望他能够批准警视厅单独处理这件事。”北野正雄沉吟着道。
房门轻触,一个女警员走进,满脸惊惶地道:“总监先生,请您过来一下这边,我们在审讯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间密封着的独立单位外,北野正雄望向了单面视窗,房间内的一个猛虎队员上衣被剥掉,整个人被吊起在铁架上,身上被仔细地割去了几片皮肤。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手肘处,向后生出了两根锋锐之极的骨刺,色作暗黑,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凸起。
北野正雄愕然而立,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后,他的脸上渐渐现出了笑意:“我现在就去给首相打电话。看样子,除了他们的奇怪武器之外,这些人还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警视厅大楼底层的门,被缓缓推开,鬣狗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夹克,双手插入口袋,独自走了进来。他的头发上仍在往下滴着雨水,眉毛黑亮,眼神清澈而有神气。
参事官高桥美正伏在接待窗口前想心思,面前的红茶杯已经渐渐冷却,她却丝毫也不想起身续杯。在这个漫长的雨夜值班,对于这个十九岁的少女来说,是相当无聊乏味的一件事情。
听到脚步声响,高桥美抬起了头,正对上那个清秀年轻人投来的目光,脸不禁红了一红:“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鬣狗环视了一下四周,温和地道:“小姐,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您的帮忙。”
高桥美怔了一怔,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道:“先生,请您说得慢一些,我的英文不是很好。您是要报案吗?”
“我刚才去了一下千代田区,听那里友好的居民说,今天有些武装分子被警视厅拘捕。您,知道关押他们的地方吗?”鬣狗微笑道。
高桥美望着他清澈似水的眸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在您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鬣狗拔出消声手枪,击发。青色硝烟中,他望着倒下女孩的尸体,淡淡地道:“谢谢你。”
大门霍然开处,十名猛虎队员直冲而进,俱是荷枪实弹。
“留两个在这里,其余人分三组,一层层往上搜。注意楼口处可能会有电子监控,动作要快,不需要活口!”鬣狗冷漠地道。
安东尼奥直视着面前男子的动作,脸上神色纹丝不动。他亦被吊起,身上第十七处避开大血管的肌肉,正在被细细割开。
执着刀片的眼镜男子满脸汗水,几乎已经快要崩溃。逼供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那些动作所能造成的痛感。然而,今天的这个老人却让他感觉,自己正在切的,是空气。
“喂”安东尼奥刚开口,那人一个激灵,手中顿时失控,锋利的刀片立即斜向划断了一根血管。
安东尼奥皱眉看着胸前急喷出的血液,摇头道:“你不用紧张,慢慢来。休息一会,抽根烟会好点的,对了,顺便再给我一根。”
眼镜男子的双腿像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刀片从手中无力地跌落地面,人渐渐往门口退去。而此时,他身后的门,正悄然无息地被推开。
“是的,首相先生,事情就是这样”北野正雄捂住话筒,愕然望向不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下属,恼火地低喝道:“滚出去!有什么事一会再进来向我报告!”
鬣狗整了整刚换上的警察制服,慢悠悠地掏出手枪,扣动扳机“咔!”却是卡膛。
北野正雄迅疾拉开抽屉,摸出一柄m57a,刚欲指向敌人时,却是手臂感觉微微一凉。整支前臂突兀与身体分离,紧握着枪,坠到了地板上滚了几滚。
断裂的手肘处,由于高速切割而粘在一起的血管断口,缓缓向外凸起。在鼓出一个个小包后,粘稠的血液急喷而出,将旁边白森森的裂骨瞬间染成了红色。
剧痛使得北野正雄发出了一阵哭泣般的哀号,他的左手惶然按在断臂处,整个人渐渐软倒下去。
鬣狗径直走到北野正雄身后,单手揪起他的头发,边缘如刀的扁平右臂缓慢动作,面无表情地切向前喉。
警视厅厅长亲耳听着自己的喉管发出一阵“吱吱”声,双目开始渐渐向外凸出。随着鬣狗来回拉动,大量乌黑的液体从破裂处喷涌向前方,流满了房间内的地板。
鬣狗直到将北野正雄的人头整个从脖子上切下,方始住手。看了眼仍在地上抽*动不休的那具躯体,他索然无味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层楼面,是警视厅的顶层,猛虎队员们几乎是以屠杀的方式在搜索前进。临行时,鬣狗选择的消声武器配备,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好处。那些高级警员们往往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死在突如其来的猛烈弹雨之中。
戈尔森所处的审讯室,位于楼道的最后一间。
在一声巨响后,房门被一脚踹开,几支微冲同时喷出火舌,刹那间将房内警员打得血肉模糊。
“干你娘的,到现在才来。”戈尔森有气没力地骂道。
鬣狗径直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摇了摇头:“能被这点东西困住,你果然是个废物。”
戈尔森又羞又恼:“去你妈的!也不知道这帮家伙用了什么,老头还没在那个房子外围装好炸弹,我们就全趴下了,到现在还缓不过劲来。”
“所有的兄弟找齐了,都是活的!”一个猛虎队员冲进房门兴高彩烈地吼道。
“脑子不好使,运气却都不错。”鬣狗冷冷地对戈尔森道:“队长,您还能走吗?再耽误一会,只怕我们得游去俄罗斯。”
似乎是天照大神听到了船夫的祈祷,海岸警备队并没有途径渔船的停靠地点。在一路有惊无险地迂回后,这两艘外表破旧的渔船,依靠着它的嵌入式船载雷达和大功率引擎,顺利开出了日本海域。
几个外伤颇为严重的家伙草草包扎一番后,凑作一堆喝起了船夫送来的清酒。另外一些猛虎队员则比拼着身体上的麻醉弹孔,争得面红耳赤。救他们回来的那些伙伴,在一旁大声煽风点火,恨不得有人立刻上演全武行。
而他们的副队长,则一个人坐在底舱角落,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在大多数的时候,他已习惯于这样,因为,他是一头喜欢孤单的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