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西,自由岛。
已是子夜时分,双唇紧闭,戴光芒四射的冠冕,身着罗马式宽松长袍,高擎着自由火炬的女神铜像,巍峨矗立在纽约港入口处。如往常一样,默默地,日以继夜地守望着这座大都会。
神像基座的灯光向上照射时,将这座总高度约100米,重量达225吨的庞然巨物,衬得宛若一座淡青色的玉雕。从女神冠冕窗孔中射出的灯光,又好像在她头上缀了一串金黄色的水晶,与那支长达十二米的橙黄色火炬相辉映,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这位脚上散落着已断裂的锁链,右脚跟抬起作行进状,整体为挣脱枷锁、挺身前行的反抗者形象。在热闹而喧嚣的纽约市中,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体之一。
枪神瓦格纳,正坐在高达27米的女神基座之上,神色悠闲,似乎在清凉的晚风中煞是惬意。虽已是初夏时节,他的身上仍穿着一套暗色长衣,整个人犹如半截折断的竹篙一般,突兀插在灯光死角处,显得颇为诡秘。
作为暗夜的高级首脑,枪神并没把这次刺杀任务的难度看得很高。相反,他只是把割下那年轻目标的头颅,当成了一次久未运动后的散步而已。或许,自己在以前的这段日子里,真的是太高估对手了。玛雅再怎样强,终究她还是个女人,而软弱,似乎正是她们的最大缺陷所在。
从十二年前加入组织至今,枪神由一个最低层的杀手,逐渐爬到了现在四大分支首领的位置。除了时间的关系之外,狡诈的本性与强大的实力,是他一路上攀的最大原因所在。没有这些,他早已在无数次的任务中死去,更加不用说现在能有参选元老会的资格。
“元老会”枪神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狭长如斧削般的脸上,因为对权利的渴望,而现出了贪婪之极的神气。作为暗夜中的绝对高层,元老会几乎有着比“暗夜之王”阿穆勒还要大的权利。自暗夜组织成立以来,每一年,都会挑选一名功勋卓著的成员加入元老会。无论是高级首领,或是最底层的执行人员,只看成绩,而不分等级尊卑。
暗夜组建的第一年,根基未固,在行业之内可谓毫无名气。当时的组织首领,是位极富谋略的人物。在一桩极之困难的刺杀任务中,他派出的四名杀手一举尽歼目标身边护卫三百一十二人,重创其他两支同行小组,抢在第一时间完成委托。暗夜自此一战成名,峥嵘尽露,凭借着少数异人的强横实力,以及全组织严谨有效的协和调配,渐渐登上了世界杀手行的颠峰所在。
在这次任务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那四名杀手,组成了元老会的前身,而其中一个,正是如今的“暗夜之王”阿穆勒!
如今的元老会,已不仅是权利的象征。在暗夜之中,它赫然象征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历年来,能够被元老会选中的,俱是组织里最出类拔萃的人物。除了对组织应变,扩张,对敌作出及时调控之外,他们还是暗夜手中隐讳莫深的终极武器。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惊动过元老会的人出手,或许,也没有任何的事物能挡住他们的雷霆一击。包括枪神在内,暗夜中的每个成员对此都深信不疑。
抬腕看了看表,枪神已略有些不耐烦。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而自由女神之下,仍就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伙伴出现。与每次行动一样,刺杀小组的成员自世界各地的分部赶出,再到目的地聚集。即使有同在一个分支的组员,亦要分道而行。谨慎而隐秘,这是暗夜的一贯风格。
枪神惊疑不定地打量四方,严谨的守时秉性,无疑是每个杀手的基本要素之一。像今天这种状况,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暗夜成员的身上。难道,会有意外发生?
远处行来的几个人影打消了他的疑虑,暗夜的势力如地下植物根须,遍布纵深于世界各地,小型分部多如牛毛。除了高层首脑之外,大多数成员之间彼此素不相识。一些奇异特殊的日常行为,例如走动时的步伐韵律,就成为了他们识别敌我的捷径。
几人走近自由女神像,俱是远远行礼,恭谨而肃穆。
枪神冷哼一声,纵身而下。将近三十米的垂直下坠中,他只是在偶尔间双手轻按后方基座,身形便会微微一顿,如同手上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力一般。片刻之间,已是足不惊尘地落在地上。
几个刺杀小组成员疾步走近,望向那高耸瘦削的身影,不禁神色都有些紧张。
“怎么就只有你们四个?其他人呢?”枪神强压火气,脸色铁青地道。
一个体格强壮的汉子低声回答道:“瓦格纳大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身后的尾巴,其他的小组成员没能联系上。”
枪神微微一怔:“有人盯上了你们?这不可能!”
“在纽约,这完全可能,即使你们是那个什么垃圾暗夜,也只能做一只曝露在阳光之下的爬虫。”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枪神脸色一变,身边几个汉子迅疾散开,极有默契地护卫在他四周。
东侧的一条马路上,远远行来两名亚裔年轻人,黑眸,黑发,黑色制服。神色之间,冷得像冰。
“你们就是那家公司的人?”枪神迅速冷静了下来,目中隐露傲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元老会的那些恐怖存在,他还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给自己造成威胁。
其中一个年轻人淡然点头:“不错,你们一路旅途劳顿,辛苦了。”
“在杀掉你们之前,我很好奇一件事,希望能够得到答案。”枪神大刺刺地道:“暗夜的行动,还从来没有人能识破过。虽然你们的公司很快就会被连根拔起,这一切都将变得不再重要,但我还是很疑惑,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整个纽约的机场,捷运,交通线路,轮渡码头,甚至是以偷渡为生的人蛇帮派,都完全在我们的监控之下。除了黑帮喽罗们在一刻不停地打探消息之外,强大的线民网,出入境处的国家机构,亦有我们的朋友,被人算计,总是需要做些防备的。”先前那年轻人缓缓取下身后背囊,淡淡地道:“其实这些都能算是公司的机密,但无所谓了。我是杨灭,是你这辈子所认识的最后一个人。”
枪神长笑声中,双手不动,两道火舌突然之间就从他的腰肋边喷出!而他身边的几个汉子身形立展,已是在疾扑之间纷纷按上了前臂上的机簧!
杨灭冷然站立,手中黑色背囊轰然爆裂,一杆类似于m40a1的火器狞然出现,它枪身狭长,流畅而凛冽的线条之下,一正一反插着两支弹匣,远远望去,竟如一条震翅欲飞的魔龙般妖异凄美。
密集急促的击发声中,每一枚袭来的子弹,都无一例外地被击落于尘。他就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但一人一枪却犹如惊涛骇浪前的万仞绝壁般,坚不可摧!
“扑扑”声瞬间大起,枪神望着胸前被敌人弹流横扫,目光中带上了强烈的不可置信。就算是自己,也完全无法做到截击出膛的子弹!
杨灭身边的年轻人低低伏身,以左足为径,身体急斜,右足在徒然之间划了一个半圆,整个人如同一道旋风般卷了出去。低低的,微颤的轻啸声中,他的两支手臂破出袖管,锋锐平狭的臂缘在淡淡的月色下,闪着邪恶的冷光。
枪神身形暴退疾闪,但对面那杆可怕的火器,却牢牢地锁死了他,一枚枚吸血蚂蝗般的弹头,争先恐后地旋转着身躯,扎上他的垩甲。暗夜的四大分支首领,令人闻名丧胆的枪神,竟在顷刻之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然声中,四名垩甲正在层层铺展的杀手身上,刹那间爆出无数炫目的火花!其中两人望着那道仿若鬼魅的身影,带着猎猎劲风急旋远去,愕然相对。而身边的另两个伙伴面上,却慢慢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随后,一缕红线逐渐从他们前额显现。突兀地,其中一人的眼珠如同厌倦了眼窝般,缓慢而固执地挣了出来,整个肥胖的球体脱出颅内后,带着丝长长的灰黑色黏液,刚坠到地上却被它失去意识的主人一脚踏爆。
灿烂的血花,终于不可遏止地喷发而出。两人自天灵盖直下,整个头颅在发出“卡”的一声脆响之后,左右一分为二。灰白色的脑体慢慢滑下,却被几根粗大的组织神经牢牢挂住,荡在犹自站立的躯体胸前。情形之诡异恐怖,直欲令人心胆俱裂。
枪神素来极其自负,如今已是被敌人羞辱地满面紫涨,怒发欲狂。他在直退出将近五十米开外之后,咬牙按上了前臂,已整整三年没有依靠过身上垩甲来作战的他,终于被杨灭的魔枪逼出了杀手锏!
“咯咯”微声中,枪神身上的外衣纷纷碎裂,超过六十支长短不一的枪管,自轻甲内狰狞探出,一眼望去,他的整个身躯,已如一只庞大的刺猬。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尖针已完全被火器所代替!
两名杀手望着死状奇惨的同伴,同时升起了自己的护脸,带着一丝战栗的怒吼声中,疾向远处的敌人扑去!他们中的一人,手臂双腿之上凸起了只只旋转不休的齿轮,锋芒森然。而另一个,则是全身生满极长的尖锐利齿,就连面甲之上亦然!
那年轻人远远望了他们一眼,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呵欠,迈步直迎上去。
咆哮怒吼的枪声徒然大作,枪神身前的枪管齐齐开火,一时弹雨如潮,几乎已席卷了杨灭周遭的全部空间!
杨灭身形疾展,如一道轻烟般横向划过,他迈步之间并不十分迅捷,而那些呼啸而来,如蝗群般密集的子弹,却偏偏追不上他的速度!
两名杀手一左一右微散,摆出了合击的阵势。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依然直向他们中间行去。
低喝一声后,左侧杀手突然扬臂,两枚盘大的齿轮带着“嗡嗡”的啸叫声,月光下一闪而没,直射敌手身躯!另一人大力蹬地,高纵而起,紧跟在那两枚铁器之后,双臂合搂向对手腰侧!
无声无息间,两柄奇形短柄火器已是被枪神操在手里。略略瞄准之后“砰砰”低响,两枚色作纯黑的弹头同时喷出枪膛,疾射杨灭。它们所带起的空气狂流,竟将周围纷飞如雨的子弹,激得横向四射!
杨灭疾行之中,单臂扬枪。月光之下,眸中似有淡淡金色光华掠过。
年轻人左臂微抬,挟住一枚齿轮,向左横跨一步。扬手吸气,怒劈而下。手中齿轮先斩上那满身尖齿的敌人面门,帘化为片片碎屑。接着,他那如刀一般的手臂,重重撞击在敌人面甲之上。顿时臂身被利齿割得血肉横飞,但那层坚硬的护甲之下,敌人的头颅亦是血肉横飞!
仅剩的一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同伴被格杀,竟是如泥偶一般木立,半步也不敢上前。因为他所发出的第二枚齿轮,正牢牢地嵌在敌手胸骨之间,边缘的鲜血正在激涌而出。那恶魔般可怕的年轻人,是为了正面袭上同伴的唯一弱点所在,而故意受了他一击!
杀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你你真的是保安?”
年轻人反手拔出齿轮,秀气的脸上露出温和笑容:“我是一头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