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疏跟黎向远见过面后, 就用手里全部的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之后就回黎家搬东西了。他是在上课时间回去的,黎深只知道他请假了, 却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等兄妹俩知道他搬出来的事时,他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挪进了公寓里。
    “……你还挺速度啊, 一个下午就把所有事都解决了?”黎深无语。
    霍疏十分淡定:“学校附近的公寓空房很多,押一付三交了钱就签合同了, 我东西也少, 一次就搬过来了。”
    “这是重点吗?”黎深不悦, “你搬出来怎么没跟我们商量啊!”
    黎浅浅的眉头轻蹙, 盯着他看了片刻后突然问:“我爸找你了?”
    霍疏沉默的看她一眼,算是承认了。
    “艹……他找你说什么了?”黎深暴躁。
    霍疏依然冷静的像一汪死水:“说了很多, 你们卖鞋卖首饰的事,他被霍家施压的事。”
    “他话怎么这么多。”黎深烦躁。
    黎浅浅抿了抿唇:“霍疏,我们俩之所以瞒着你,就是因为怕你多想, 你可不要上我爸的当啊,千万不要因此放弃手术。”
    “他敢!老子卖了上百双鞋,还有一堆乐高, 他要是敢就这么放弃了, 我弄死他!”黎深这话是跟黎浅浅说的,却句句冲着霍疏去。
    霍疏唇角微扬:“不会放弃。”
    “这还差不多。”黎深满意了。
    黎浅浅眼睛微亮:“你说真的?不是敷衍我们吧?”
    “不是, ”霍疏认真的看向她, “我不能让你/-.cm首发/们的努力落空。”
    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黎浅浅顿时笑了,黎深一把揽过霍疏的肩膀:“懂事啊兄弟。”
    “带我们去看看你的新房子吧。”黎浅浅提醒。
    黎深立刻点头:“对, 带我们去看看。”
    霍疏应了一声,领着他们一路步行往公寓去了。因为是学校旁边的房子,他们只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他租的是类似快捷酒店的那种房子,三十多平方自带洗手间,没有厨房,虽然小了点,但空调和洗浴器材都是新的,看起来还不错。
    “艹,我也想搬过来了,以后每天早上能多睡半个小时。”黎深顿时羡慕了。
    黎浅浅打量一圈后也直点头:“比阁楼好多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吵。”
    “这里住的都是学生,大家作息时间都一样,怎么可能会吵。”黎深当即反驳。
    黎浅浅一想也是,顿时舒心了:“那就没什么缺点了。”
    “嗯。”霍疏看着兄妹俩认真评估房子,眉眼逐渐和缓了。
    兄妹俩还在四处探索,霍疏就一个人整理东西,等那两人要回家时,他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看着比进来时还干净整洁的房子,黎浅浅后知后觉的问:“我们俩刚才是不是该帮忙啊?”
    “帮什么忙,他又不是没手没脚。”黎深立刻回话,说完就先一步下楼了
    霍疏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用帮,已经整理好了。”
    听到他这么说,黎浅浅顿时安心了,往外走了几步后还是生出一分怅然。之前每天都是他们俩一起上学,看来从明天开始,她就要跟黎深一起了。
    “明天早上按时起床。”霍疏突然道。
    黎浅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跟他道别之后就跟着黎深走了。
    兄妹俩回去的路上,气氛稍微有些低落,黎深好半天叹了声气:“霍疏平时在车上也没什么存在感啊,怎么今天一不跟咱们一起,这车就显得大那么多。”
    黎浅浅也是这么觉得,心情说不上不好,可也绝对不怎么好。
    快到家的时候,黎浅浅打起精神:“等一下爸可能会找我们谈话。”
    “那可不,他养了霍家少爷这么久,就是为了霍疏有朝一日能给他带来好处,现在霍家肯定许给他很多东西,只可惜霍疏却是个变量,”黎深顿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在手里养了这么久的小金娃娃突然跑了,他肯定要找咱俩算账。”
    “你待会儿别跟他起冲突,反正霍疏是自己搬出去的,跟我们无关。”黎浅浅提醒他。
    黎深斜了她一眼:“放心吧,我不会搭理他的。”他要真有能耐,就自己想办法去劝霍疏。
    兄妹两个商量好了对策,便一同回家了,到家之后黎向远果然在客厅里坐着,看到他们后阴沉的问一句:“回来了?”
    “嗯。”黎深懒洋洋的应一声,黎浅浅直接没说话。
    黎向远审视的看着他们:“霍疏搬出去的事你们知道了吧。”
    “知道了。”黎浅浅神色淡淡。
    “有事?”黎深反问。
    “有事?你说有没有事,”黎向远冷笑一声,“现在霍家一直对我施压,如果我再不把他送回去,黎家那点产业就别想保住,到时候不止是我遭殃,你们两个也休想再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霍家没那么不讲理吧,现在是霍疏自己搬出去的,那就跟我们无关了,他们总不能不感激我们收留霍疏一年,还要报复我们吧?”黎深不上当,“当然了,如果你指望靠霍疏跟霍家要点好处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我当然想要好处,不然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这么好心收养别人的孩子?”黎向远不耐烦。
    黎深嗤了一声:“可不就是,自己孩子都懒得养的人,怎么可能会养别人的。”
    “我没养你们?你们现在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我的钱?”黎向远脸色阴沉,“怎么,我养你们还养出错了?”
    黎深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但他嘴唇动了动,一时间没想出反驳的话。
    “爷爷去世前给我们兄妹留了一大笔钱,说平时用于我们的生活和教育,等成年之后再把剩下的平分,但那笔钱被你拿去做生意了,”黎浅浅平静的看着黎向远,“如果你没动我们的钱,我们现在每年的利息都足够支付生活费。”
    “没错,你正当是你养的我们啊,一年到头只会爬女人的床,平时连个面都不露,你尽到抚养义务了吗?”黎深立刻接话,“你现在给我们钱,只是在偿还债务懂吗?我们凭什么领你的情。”
    黎向远被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气得不轻,咬着牙恶狠狠的说:“跟你们那个白眼狼的妈一样,养不熟!”
    “不准你说她!”黎深恼了。
    黎向远不屑:“怎么,还惦记她?只可惜她已经不要你们了,你们七岁之后见过她吗?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再婚后也生了一儿一女,早就把你们给忘了。”
    “我妈生完我没出月子你就开始出轨,到底是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黎浅浅眼神微冷,“你觉得她不来见我,你就比她好了?我宁愿你跟她一样,离我们远远的,也好过回来给我们添堵。”
    “白眼狼!白眼狼!”黎向远彻底怒了。
    黎深嗤了一声,拉着黎浅浅上楼了。经过黎浅浅房间时,他没有松开手,而是径直把妹妹拉进了自己屋。
    “可乐?”他询问。
    黎浅浅斜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怕胖啊?”
    “你都快瘦成一块板了,就别想胖不胖的事了。”黎深说完噗的一声打开罐装可乐,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黎浅浅捧着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心情才算好一点。
    “你怎么样?”她主动询问。
    黎深斜了她一眼:“什么?”
    “心情啊,你把我拉过来,不就是怕我回屋后会自己难过么,我也一样担心你。”黎浅浅嘿嘿一笑。
    黎深沉默片刻:“你真的一点都不难受?”
    “不啊,有什么好难受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黎浅浅十分淡定。黎向远这个人,极度自私极度刚愎自用,除了自己谁都不爱,她早就习惯了。
    黎深有点郁闷:“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人到底还是他们爸爸,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血缘还是在的,他无法因为黎向远产生幸福感,却能因为对方轻易感到郁闷。
    黎浅浅以过来人的身份看了他一眼,沧桑的叹了声气道:“等再过个几年,会发生更让你难以接受的事,到时候你就习惯了。”
    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个两年左右吧,就会有女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而当初一直流连花丛从未尽过父亲义务的黎向远,在将近五十岁得了这个幺儿后,仿佛突然打通了父爱的任督二脉,将从未给过他们兄妹的感情尽数倾注到那孩子身上,甚至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还娶了那个他一直不太看得上的女人。
    之后破产了,他也是为了孩子将来不受影响,所以才骗黎深签了承担债务的协议,自己则带着老婆孩子远渡重洋,继续过他逍遥快乐的日子。
    这些事黎浅浅早已经经历过,再回头看这个时候的黎向远,她竟然觉得对他们兄妹还有一丝人性。
    黎深看着黎浅浅沧桑的表情,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倒是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
    黎浅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有我呢,别因为他们不高兴,再说了是他们对不起我们,又不是我们对不起他们,要难受也该他们难受才对。”
    不管父母之间恩怨如何,各自有没有苦衷,至少他们对她和黎深都没有尽到抚养义务,所以他们兄妹俩也没必要强行戴上作为子女的枷锁。
    “行了行了,你哪来那么多道理,喝完可乐赶紧走。”黎深这就要撵人了。
    黎浅浅斜了他一眼,干脆拿着她没喝完的可乐回屋了。
    等躺到床上后,她盯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打开手机把闹钟往后调了十分钟,随后把手机放到一旁。
    十分钟后,她又拿起手机,把闹钟调回了原来的位置。
    翌日一早,她磨磨蹭蹭的起床,怅然的下楼准备吃饭,却看到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四目相对时,管家忙道:“霍疏在外面等着小姐呢,小姐赶紧去吧。”
    黎浅浅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急忙朝外跑去,果然看到霍疏站在大门口处,一如之前每一个天光未亮的早晨。
    霍疏听到动静后朝她看了过去,看到她脸上不加遮掩的震惊后唇角微微浮起:“我来跟你一起上学。”
    “……你大清早从公寓跑过来,专门找我一起去学校?”黎浅浅无语的走上前。
    霍疏平静的和她对视:“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觉得有点神经病吗?”黎浅浅嘴上嫌弃着,眼底却全是笑意。
    两个人一同往外走,走出一段后霍疏缓缓开口:“你如果喜欢,我以后每天早上都跟你一起。”
    “……还是算了吧,多耽误你睡觉啊,我明天开始跟黎深一起去学校,和你一起吃早餐怎么样?”黎浅浅提议,“这样大家都不用太早起床了。”
    霍疏思索片刻:“好。”
    黎浅浅嘿嘿一笑,跟着他一起往学校走。
    两个人说好后,第二天霍疏就没有再来了,她按照约定带着黎深一起去找他,三个人一起吃早饭。
    “家里又不是没饭,为什么一定要早起十分钟来学校吃呢?”黎深哈欠连连的抱怨。
    黎浅浅横了他一眼:“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懂吗?要整整齐齐的。”
    “哦,”黎深冷哼一声,一口一个小笼包,“但我要提醒你一下,我们现在手里虽然有三十多万,但还不确定霍疏的手术费要多少,所以现在应该能省则省。”
    “……是哦,”她竟然把这件事忘了,黎浅浅懊恼的看向霍疏,“要不从明天开始,我们俩从家里给你带早餐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没事,我请你们吃。”霍疏不紧不慢道。
    黎深扬眉:“你付完房租还有钱?”
    “马上就月考了。”霍疏回答。
    黎深秒懂,啧了一声道:“还是学霸赚钱比较容易,考个试就能拿好几千奖学金。”
    “你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去考啊。”黎浅浅斜了他一眼。
    黎深敬谢不敏:“还是算了吧,我不是那块料。”
    黎浅浅和霍疏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起来,霍疏垂下眼眸,遮掩了眼底的淡淡笑意。霍疏从黎家搬出来,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没有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反而让他们之间关系更好了。
    很快期中考试开始了,霍疏依然是稳定的全校第一,然而这次奖学金却没了。
    校长室内,校长一脸为难:“接董事会指示,这一次全校学生的奖学金都取消了,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霍疏沉默许久,最终转身离开,然后再次去了烧烤摊兼职。
    三个人的钱越花越少,黎浅浅心里焦躁至极。按照时间线,霍家长子去世也就最近半个月的事了,她总觉得霍家还有大招没出,只是对方要怎么做,她却无法推测,只能多卖几件衣服之类的,存个吃饭钱。
    日子看似平静的进行,而当霍停出现在学校的那一刻,注定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了。
    黎深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后,一眼就看到那个面相威严的陌生男人,他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黎深是吧,你好,我是霍停。”霍停说着,示意他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黎深皱了皱眉,抿着唇走过去坐下:“你就是霍疏爸爸?”
    “是。”
    “你找我有什么事?”黎深一脸警惕,“如果是让我劝霍疏回霍家,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对这件事爱莫能助。”
    霍停没有因为他的话流露出丝毫情绪,只是不紧不慢的问一句:“霍疏好像喜欢你妹妹?”
    “说话就说话,别牵扯我妹。”黎深不悦。
    霍停勾起唇角:“看来你很在乎你妹妹。”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在这儿跟我拐弯抹角,我没那么多时间,”黎深不耐烦了,“我再说一次,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都不可能帮你。”
    “先别这么笃定,等看完这些资料,说不定你就会帮我了,”霍停把旁边桌上放着的牛皮纸袋交给他,“毕竟你那么疼爱你妹妹。”
    他三番五次提起黎浅浅,黎深的耐心已经绷到了极致,但当和他沉静的眼睛对上时,黎深还是接过了纸袋。
    里面是打印好的资料,还有一支录音笔,资料里有录音内容的笔记,也有一些从监控中截出的图片。黎深本来敷衍的在看,慢慢的表情变了。
    当他翻到一张匕首对准黄毛眼球的照片时,霍停缓缓开口:“这个小朋友以前是你朋友吧,听说他对你妹妹做了点不好的事,不管怎么说,这样报复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人会做的范围。”
    黎深指尖颤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往下翻,然后就看到了周小云在饭店打工的照片。
    “这姑娘被承德开除后,接连转了三次学,最后选择退学去打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每到一个学校,她之前做过的事就被人贴到那个学校的论坛,流言蜚语逼得她无处可去,只能退学,”霍停提起这件事时,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不留余地、加倍报复,真是得了霍家人的真传。”
    黎深脸色铁青,没有接他的话。
    最后几页资料,是大伯家小孙子的心理评估报告。
    霍停叹息一声:“他叫囝囝?为了帮他解开心结,霍家这次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希望他不要留下阴影。冬天,又是附近没有人的泳池,霍疏哄骗他跳下去的时候,大概是没想让他活……”
    “够了!”黎深咬着牙把资料摔到地上,咬着牙质问他,“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信这些东西?就算这些东西是真的,那霍疏也是因为浅浅受了委屈才这么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事就疏远霍疏?!”
    “因为你心里清楚,霍疏之所以为黎浅浅做这些事,是因为还喜欢黎浅浅,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喜欢一辈子,当有一天他厌倦了,或者黎浅浅想分开了,你猜他会不会把对别人用的手段,都用在黎浅浅身上?”霍停一字一句的说着,在黎深心上戳了无数个血窟窿。
    黎深眼睛泛红,指尖也在抖:“他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他。”
    “这种事光是相信就可以了吗?你这是在赌,而且是拿黎浅浅的人身安全在赌,”霍停看着他,就像强大的猎人在看被自己逼进绝境的猎物,“小朋友,跟人相处,不是要看那人的道德上限,而是要看对方的道德下限。”
    他说完勾起唇角:“很不巧,霍疏没有所谓的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