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小桃几个闻言也发现?了不对:“是!姑娘怎的也划了这么多伤?”
    山间?的野草粗砺, 这么一圈滚下来,脖后双手,这些没有衣裳遮盖的地方都泛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苏淼淼嘶嘶的吸了一口气, 连忙将手指从伤处挪开,动作间?, 便发现?不单手心脖颈, 连脊背双臂这些衣裳盖着这地方,也有些隐隐的烧痛, 只怕也有些磨破了。
    赵怀芥虚虚抬手, 抬到一半, 又猛地放下:“沾了尘污,要尽快清洗上药。”
    吉祥方才也只是因?为苏卿卿身子孱弱的事, 实在是府里?人人皆知,一时迷了, 才光顾着?操心旁人, 此刻看见苏淼淼的伤, 也是立时回神,匆匆道:“车怎的都走了?我去叫六皇子!”
    苏淼淼抬眼望去, 这么一会儿,姐姐已经被箫予衡抱上了马车,开始转头朝蓬莱宫去。
    或许是姐姐吩咐,就在苏淼淼看去的时间?里?, 马车还停了下来,丫鬟竹影跳下车朝着?这一头赶了几步, 像是想要叫她一起。
    但箫予衡头也不回的说了些什么,一行人便又继续朝前行去。
    好在箫予衡没有厚着?脸皮一并挤上马车,只是骑马在车外跟随。
    见着?这个,苏淼淼方才咬牙开了口:“别追了,姐姐伤了筋骨,更当紧些,你去叫后头的马车过来,我乘那一架跟上。”
    她们今日出门,是带了两架马车的,一架是预备着?她们姐妹若是骑马累了,回去可以?乘车,另一架则是用来拉她们歇息时随身带来的坐席软垫,清水炭火一类的杂物,跟着?的小丫鬟们若是走不动,也能坐着?代步。
    苏卿卿当前而去,乘的自然?是主人的那一架,剩下的一辆还在一旁停着?,倒也足够宽敞,只是不如?主人的富贵舒服。
    “这,姑娘也太好性了!”
    饶是吉祥的稳重,都忍不住开口埋怨了一句,心声便愈发气愤不平:[六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管抱着?大姑娘去,都没瞧见姑娘也一并摔了吗!便是事急从权也太过分了些,我必要与公主禀报……]
    苏淼淼听着?这心声,心下便又是一阵酸楚痛恨,原本是在扶着?小丫鬟立着?,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
    一旁赵怀芥眸光一凝,忽的扶了她一把。
    当真?只是一把,连手心都是一触即分,只瞧着?苏淼淼重新站稳之后,便又立即收了回去,要不是苏淼淼实实在在察觉到了力度,都未必能够发觉。
    “多谢表兄。”
    苏淼淼低低开口,她在桃花池内清醒过之后,知道自个的情绪是被“故事”影响,此刻回神之后,便也稳住了心底的一分清明?。
    这清明?也叫苏淼淼看着?吉祥姐姐转身后,忽的想到了另一件要紧的事:“小桃,你去叫府里?的马夫过来,看看红枣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箫予衡是晚一步才过来,离得这样远,身旁还有元太子与仪仗跟着?,众目睽睽之下,是没机会做手脚的。
    声名这事本就如?此,从头开始想去取信于人很难,毁于一旦却只是一瞬间?。
    经过上次明?镜湖上,箫予衡故意害姐姐落水的事,苏淼淼如?今看六皇子,就如?同一个恶习难改的贼人,一旦有什么不对,第一次怀疑的就是他。
    方才苏淼淼带着?姐姐滚下马背之后,闻讯追来的侍从们便已按下了受惊的马儿,负责照料红枣的马夫也已仔细查看了各处,这时立即便也给?了解释:“刚瞧过了,是尾下惹了恙虫。”
    恙虫这东西苏淼淼也知道,咬得疼不说,还偏爱寻那些缝隙潮湿之处下口,竟是咬了尾下的口子,难怪红枣这样打?小驯过的马儿,都忽的发狂。
    要这样说来,就当真?只凑巧了。
    也是,上次箫予衡故意叫姐姐落水是算好了要英雄救美,可惊马却不同,一个不好,是当真?会落个残疾甚至殒命的。
    箫予衡还想着?《困卿》,自然?不会现?在便害了姐姐性命。
    但确定惊马与箫予衡无干之后,苏淼淼心下却反而察觉到了另一股叫人凛然?的恶意。
    不是箫予衡出手,是“故事”在刻意安排。
    冥冥之中,的确存在这一股“天意”,在维系这这整个荒谬无理的“故事”。
    她费尽周折,让杨老将军成了北伐的主将,叫姐姐避开大安寺来了蓬莱宫,看似是叫故事走到了另一种?结局。
    但“天意”只是微微的拨动,便箫予衡便领了赵皇后入陵的差事,重新出现?在了姐姐面前,偏偏恙虫还这样正好的惊马,害姐姐受伤,给?了男主角机会。
    看起来,她前些日子是高兴的太早了,天音谶言哪里?有那般好颠覆?
    她往后要更小心,但凡“故事”的结果没有彻底改写,箫予衡都有可能死灰复燃……
    苏淼淼心里?想着?这些,不自觉的紧紧抿着?嘴角,眼眸低垂,面色也是格外的端肃凝重。
    却不知这番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都只成了另一层意思。
    苏淼淼沉思之中,便忽的听到一句幽沉的心声:[她为箫予衡,竟这般难过……]
    这心声叫苏淼淼忽的一愣,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元太子疏冷的面容。
    为了箫予衡?难过?
    呸!什么晦气东西,那情绪都不是她的!
    苏淼淼忿忿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在这时,吉祥姐姐便也捋着?袖子,与马车一并赶了过来,弯腰将木凳放在了车辕下:“我方才将帷帐软垫都一并叠好了垫在车厢里?,坐着?也软和些,姑娘上去试试。”
    苏淼淼应了一声,伸出手扶了吉祥姐姐,才刚刚弯腰踩上木凳,便又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她身上滚落下马的擦伤,说起来只是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碍,但偏偏人的身子十分奇怪,有时候就正是这种?小擦伤,还比伤了筋骨都疼得越发明?显!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哪里?贴着?了衣裳布料,便是针扎一般,又烫又疼,甚至她试图用力上车时,连腰背也开始添乱,抱怨起了方才重重落地磕出的一股闷疼!
    [罢了!]
    耳边忽的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叹息,听着?像是元太子。
    什么罢了?
    苏淼淼听见了这心声,却无暇细思。
    她龇牙咧嘴的吸着?气,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正要一鼓作气咬着?牙上车时——
    忽的被人悬空抱了起来!
    整个人骤然?一空的空荡,加上腰背膝窝都被人手臂贴紧的异物感。
    叫苏淼淼除了惊呼外,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甚至指尖都下意识的用力,紧紧的捏了一捏。
    抱她的人当然?就是一旁的元太子。
    元太子身形看起来单薄颀长,像是餐风饮露的出尘仙人,但伸手捏住之后,手下的臂膀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实有力,稳稳的,一丝晃动也无。
    就是,格外的紧绷用力。
    被捏了上臂的赵怀芥无言的吸了一口气。
    怀中人温热柔软,如?同一块化?开的暖玉。
    分明?只是被苏淼淼抓紧了手臂罢了,但或许是因?为怀抱的姿势太过亲密,一瞬间?,他却觉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梁骨上走了一圈,麻酥酥,又像难受,又像是舒服,浑身都成了僵硬的石塑一般一动难动,神智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苏淼淼回过神松了手,惊慌问?了一句:“表兄,你这是干什么?”
    赵怀芥僵硬的臂膀也才一点点的放松。
    他垂眸看着?苏淼淼嫣红的面颊,心中失神,声音倒还一如?既往疏离冷淡:“除了我,眼下可还有旁人能帮你上车?”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吉祥姐姐与小椿小桃没有这个力气,剩下能将她抱上来的,就只剩下带来的侍卫车夫。
    若是这些人,自然?是不如?元太子,毕竟顶着?表兄之名,事急从权援手,也不算十分冒犯。
    可她不是自个也能上来吗!
    苏淼淼反应过来:“我又没扭着?脚,我自己可以?……”
    一旁的吉祥回过神,一面伸手打?帘,一面也出声劝说:“殿下都已帮了忙,姑娘你就别争强了,瞧瞧,疼得满头冷汗!”
    赵怀芥闻言低眸。
    苏淼淼鬓角的确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连眼眶都因?为疼痛泛着?湿润。
    她今日原本就穿了如?画中一般的大红骑装,杏眼桃腮,娇嫩明?艳,被提醒后,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隐隐的湿润忽的划过莹润的面颊,刚刚被咬过的双唇张开,泛着?湿润嫣红洇红。
    这一幕,竟与叫他叫他愧疚多年的,神女沐水的梦境,如?此相像!
    赵怀芥的呼吸都是瞬间?一窒,他的双臂缓缓用力,苍山负雪般的眼眸涌出一片乌沉。
    苏淼淼没有看到元太子的神情,她蜷缩着?低头,只觉对方身形格外高大,几乎将她完全拢住,抱她上车时,动作沉稳的甚至不需踩凳。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忍耐之中,苏淼淼却忽的听到了一段带着?艰涩与嘶哑的心声,像是什么经文,直到对方重复第二遍时,她才模模糊糊的听了个大概:[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太上台……]
    这是什么?
    元太子怎的好好在心里?念起了咒?心生安宁……这是叫心安神凝的经咒吗?
    苏淼淼疑惑中,元太子已经与她一并躬身进了马车。
    整个人被抱起的姿势,便已经十分亲近,进马车时,元太子躬身低头,便更是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中了一般。
    两人都几乎贴在了一处,近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虽然?是被元太子抱着?,但这样的大动作,浑身的伤处被衣料摩擦,仍旧泛着?烫热的刺疼。
    苏淼淼蹙着?眉头,在这疼痛之中,忽的嗅到了一股幽淡的冷香。
    是元太子身上的香味,不知是什么合香,清新冷冽,雪泉般凛然?,若不是这样靠近,都决计不会闻到。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身子挨得近了,耳畔低幽的心声也愈发分明?起来,贴在耳边颤动着?,仿佛还能察觉到胸膛的震动与心跳。
    苏淼淼的面颊泛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嫣红:“表兄,你在念……”
    在念什么?
    苏淼淼还未出口的疑问?,在元太子将她在软垫上放下之后,忽的回过了神,
    她猛地咬住了舌尖,将不该出口的疑问?咽回腹中。
    云太子将她放下后,便避嫌一般猛地退到了车壁另一面,声音也带着?低低的喘息:“什么?”
    迎着?元太子莫名的潋滟目光,苏淼淼未曾多想,只是有些慌乱的匆匆转了话头:“没什么,我是想说,今日的事,还请表兄不要告诉别人。”
    原本也只是一些擦伤罢了,若是叫母亲知道她疼的这么厉害,肯定要担心。
    赵怀芥念咒似的心声猛然?一顿。
    他攥了手心,微微颔首,漠然?片刻,还是忍不住低低问?道:“你怕他知道?”
    “谁?”
    苏淼淼一愣,接着?便也反应过来:“箫予衡?”
    赵怀芥微微侧头,看不清面上神色,只是声音冰泉冷玉般疏凉:“他若知道,的确是要不高兴。”
    苏淼淼提起箫予衡,在熟悉的酸楚难过之外,抚着?心口嫌弃的撇嘴:“我才不管他高不高兴!”
    这一句话原本该是嫌恶忿忿的,但因?着?故事带来的情绪,苏淼淼眼角向下,却又无端透出叫人心怜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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