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春日酒绘 > 第85章
    当时他觉得没关系,就算某一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到生命尽头,至少他曾经完整的活过。
    但是,现在他的情况一点一点在变差,郑温峤,要怎么办。
    要留下什么,才能让她不那么难过。
    突然,陈谨燃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里的光闪烁一下,手指骤然握紧。
    郑温峤慌忙找来路景岐,两个人都是跑着过来的,路景岐看见陈谨燃鼻子上床单山的血眼神一顿,立刻安排了护士进行各项数据指标检查。
    结果出来,血小板数值只有个位数。
    路景岐咬着牙,但是很冷静地吩咐:“准备输血小板。”
    郑温峤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沾了些温水,动作极轻地擦着陈谨燃鼻子上的血迹。
    他现在这个情况,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折,一个小小的伤口,都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郑温峤眼睫轻颤,只要视线上移,就能看见陈谨燃温柔注视她的眼。
    湿热的毛巾抵在她的指尖,一直延伸进心里,烧出一道烫人的疤。
    “吓着你了。”陈谨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手掌落在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力,将她哭肿的眼更贴近他。
    因为刚才找医生太着急,郑温峤根本没有时间擦泪,眼角到脸颊还留有浅浅泪痕。
    陈谨燃咽下喉咙里划过的疼痛,手指擦了擦她眼角残余的泪,语气心疼。
    “别哭,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别那么急的跑出去,万一摔倒哪怎么办。”
    “陈谨燃……你就不担心你自己吗?”郑温峤低下头,肩膀轻颤,眼里是又要涌出的泪。
    她捏着毛巾,潮湿的触感仿佛让她溺在最浓重的雨季。
    陈谨燃的手指碰到她眼下的肿,仿佛在用一生说这一句话。
    “我只担心你。”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恨自己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以前他没觉得白血病是一件让他悲痛欲绝的事情,可是,他多么委屈都没关系,但是她不行。
    心下了一个决定,如同石子遽然砸进河流,不过片刻,瞬息可就。
    ……
    六月初到十二月中旬,从夏到冬,好像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这一段日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年又熬到了头,捋捋衣领准备迎接平淡的下一年。
    随着年纪的增长,每一瞬间都没有以前那样快乐。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期待总是没有达成,终有些失落。
    极度疲惫时,总是在深夜压下那些不太好的念头,咬咬牙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总会好的。
    郑温峤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如今,陈谨燃的身体已经经不起等待了。
    骨髓依旧没有找到配型,单单依靠药物治疗已经不能够挽救他的身体。
    内脏不断出血,一次次频繁地推进手术室。
    一次次,让她在每个深夜准备着随时他会离开的可能。
    这天,郑温峤点开手机查看温度。
    零下十二度。
    她悄悄去衣柜里拿出一件厚的毛衣外套,轻轻放在还在睡觉的陈谨燃的床边。
    低眸看时间,六点十八分。
    这个点医院附近的早餐铺都已经渐渐开始忙碌,一盏昏黄的灯支撑起一个又一个普通家庭。
    郑温峤裹了裹身上的棉袄,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的时候还忍不住搓搓手,似乎只要一点暖意就能驱赶整个冬天的寒冷。
    对面的阿姨把她买的早餐提过来,她刚接,心口猛然掀起一股刺痛,让她没拿住手里的早餐,还热的豆浆撒了一地。
    但是郑温峤没感觉到,只觉得心口这股刺痛迟迟没有消散,指尖被豆浆打湿,她不自觉地捂上心口。
    她下意识地眯眼往医院里看,脑海里划过什么,忍住心口的疼就往医院里跑。
    那阿姨刚想递过来纸让这个姑娘擦擦衣服上的豆浆,刚抬头发现那姑娘疯了一样地跑。
    阿姨不禁嘀咕:“这么着急啊。”
    郑温峤一路跑向陈谨燃的病房,病房里空无一人,她棉袄的衣链敞开,楼下的冷空气似乎还在钻疼气管。
    她四周望望,推门到走廊,有护士认识她焦急和她说:“刚才路医生进去查房的时候发现不对连忙把病人推去手术室了,刚才没找到你。”
    郑温峤习惯性地走到手术室,先前越来越频繁的手术让她明明不想记得这条路线还是形成了固定肌肉记忆。
    直到手术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熄灭,路景岐慢慢地走出来,不像往常那样迫切和她说明情况。
    这次,他的脚腕仿佛缠绕万钧巨石,拖垮了每一步要走的时间。
    郑温峤僵硬地抬眼,当目光触及到对方破碎又悲伤的瞳孔,那一瞬间不想相信的事实也必须相信了。
    “路医生,阿燃他……”
    “节哀。”
    这两个字说完仿佛耗尽路景岐所有的精力,他颓靡又悲伤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弥漫痛苦情绪的雕像。
    路景岐十指插进发间,低声:“进去看看他最后一面吧。”
    郑温峤艰难地迈步往里面走,看见躺在手术台上的陈谨燃,没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安静躺在那里,除了嘴唇苍白,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没有苦痛,没有伤悲。
    只是这一睡,带走了一个少年,曾有的赤忱和热烈。
    郑温峤满眼泪水看到了他头边放着的毛衣外套,正是她之前放在他床边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