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的繁荣自然也有周直的功劳,他的性子稳重老成,能将这些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一有拿不定的主意便寻柳安等人,从不敢自专。也因此让不少看不惯他空降的人心头的气稍缓,同僚间关系也和缓许多。
    而开年后工部的几个匠人忽然被赐封官职的事也引起百官的主意,不少民间的匠人听说此事也是大受鼓舞。原先虽说也有赏银的事,但赏银再多如何能比上得到官身呢?
    一朝为官,整个家族都变得金贵起来,可比银钱好多了。
    平民百姓哪怕看九品小官都觉贵不可言,更别说那个制造出水泥的匠人除了官位还得了正四品的封爵,一时间可是风头无两。只是水泥在造出一条路后便闲置下来,未曾被用在别的地方,让不少匠人心里犯嘀咕。
    赵钰虽说很是看重匠人送上的水泥方子,可水泥这样的东西谁也没见过。爪哇薯和番薯好歹都是国外传来的吃食,大乾百姓虽然吃不惯却也不会太惧怕。
    水泥却是全然陌生的东西,尽管已经用它修了一条路,可他们实际上对水泥仍是一无所知。因此,即便水泥看上去千好万好赵钰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让工部的人的加长观测时间。
    为了帮助工部的人观测水泥在凝集时的变化,还特意让玻璃厂拨了一批玻璃容器给工部。这些可捅了马蜂窝,玻璃在外人看来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更别提做工这样自然流畅的玻璃瓶。
    匠人们用得小心翼翼,而别的部门知道赵钰给工部拨玻璃容器后也都又羡又妒,撺掇着上司去找赵钰也要一些。
    因而赵钰过年开笔后,流水般的折子就送上来,明里暗里的要赵钰公平些。毕竟他们就算用不上,换成各类名贵的玻璃制品也更好看。
    柳安随手打开堆放的折子,蘸着墨模仿赵钰的笔迹批复,一边笑道:“玄泽,这些日子我们批复的这类折子可有不少,都暗暗要求将衙门所用的一些细小东西换成更洁净剔透的玻璃。”
    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采买放在各衙门的东西,小至笔墨纸砚、笔架、笔洗,大至桌椅板凳。其他的东西不好说,但笔洗和笔架却是都能换成玻璃制品。
    赵钰有些无奈,将户部的折子放到一旁去,笑道:“已经让贾琏加紧做了一批玻璃的笔架笔洗,待数目够了就送去。他们都提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置之不理。”
    要他说,这些玻璃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不如瓷器等有内涵。只是手下的臣子们喜欢,普遍又认为玻璃贵重,赵钰便也依了他们。
    他还特意定了几架高大的西洋镜,就放在各个衙门的门口,出来进去都能正衣冠。
    柳安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你太过宽和,这才纵得他们这样。换成祖皇帝在时,他们只怕半句都不敢多说。”
    两人说话间,忽而有暗卫前来禀报,便停住话题。
    暗卫单膝跪地道:“禀陛下,曲阜来信。”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心下明白恐怕是那边的卫所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了。孔家的地位太过特殊,每每孔家人犯错时总有读书人要为孔家说话,仿佛不为孔家人说话就不配读圣贤书一样。
    因为这微妙的地位,只要不是实打实的证据根本无法问罪孔家,他们有无数种办法帮着孔家脱罪。
    柳安上前取过信件并未急着查看,温声对暗卫道:“你先下去吧,这边有其他人看着呢。”
    暗卫离开时一如来时悄无声息,柳安检查发现信件密封完整后才用刀片刮开封蜡,赵钰起身和他站在一处看信。
    “嘶!”柳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倒吸一口凉气,“玄泽,你快来看。”
    赵钰面色有些沉,他虽知曲阜县几乎所有百姓都成了孔家的佃户,但没想到孔家的吃相竟然这样难看。
    在大乾,土地甚至比百姓自己的命还要重要,除非实在活不下去绝不会卖地。孔家能以一己之力侵吞全县的土地,不可谓不狠绝。
    自大乾开国以来,孔家衍圣公的爵位便被提到一品。而曲阜此地因为有孔家在,历代曲阜县令也是由孔家人担任。他们世代在此经营,又被天下读书人尊崇,说句富可敌国也毫不夸张。
    若是孔家生生拿钱砸人买下整个曲阜的土地还好说,但孔家管家哄骗不识字的百姓,让他们签下卖身契和卖田的契书就太过了。
    这天下姓赵,还不姓孔呢!
    柳安蹙眉道:“孔家不可不罚,只是儒生的情绪也要考虑,你看...”
    他自然是倾向于削爵夺官的,只是自孔家被尊崇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先例,他们若是这样做未免落人口舌。幸而如今赵钰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倒也不担心发生大乱子。
    赵钰冷笑一声,看着窗外飘扬的大雪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的孔家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孔家人了。若孔夫子泉下有知,只怕还要唾弃自己的后辈。况且儒家内部各家学说混杂,时人偏爱断章取义,也早已走样了。”
    柳安默默无言,心中已然盘算起那几百个进士到底够用不够。若实在不够,自己也能想办法让他们彻底闭嘴,正巧他手上还握着不少人的把柄。
    *
    百姓总是距离这些很遥远,不知孔家底细的百姓只觉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家族,底蕴深厚。而更多的百姓却连孔家还存在着都不清楚,他们每日一睁眼就想着如何干活如何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