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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五百书
    ‘五百再。’
    这是凭汶楼的横批。
    下联则是:
    ‘嘶马玄甲万万里,陲下风霜雪月谣。’
    也许是衷情所至,没有办法忘记曾经的那些梦魇,所以在给凭汶楼题字的时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情意衷肠在里面的。
    以至于当时晟季辞看到这幅题字的时候,有点不释怀的说道,“凌儿,你还是心情重了点儿。”
    我看着晟季辞,这个将我圈养的很是贴心的人,有些好笑,“但愿以此为戒,以后可以释怀,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晟季辞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是希望你能释怀。毕竟有些事情看开了,是好事情。”
    “这个凌儿还是阴白的……”
    耗时一年多。
    凭汶楼才刚刚建成主架体。
    那时晟季辞也来过几回,说是让我看看还有没有要重改的地方,一旦建成,要想再改的话,主架体就会浪费掉。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胡乱的说不改了,这样也挺好。
    其实,对于凭汶楼而言,我更多的倾向叫它‘五百楼’。因为在这座楼里,在这所院子里,在这座山上,我不仅修武学,还写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后来随着年纪慢慢变大,我一遍一遍的修撰之后,决定将这些东西写完。从那时起,我就将所有写过的东西开始整理,装订成册,然后挥挥洒洒的在上面题了三个字‘五百书’。
    而五百书的作笔历程,以及大部分的书稿,都是在凭汶楼里完成的。其次是在小竹筑和听水悬里也写过一些,但都不是很多。
    所以对于我来说,凭汶楼不仅承载着五百书的记忆,也是我的记忆,叫它五百楼,感觉更为亲切一些。
    今天的天气好了很多,凭汶楼所在的院子筑亖芫,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呼风大作,秋叶起舞。
    太阳斜映在天际,暖和的熏风带着花的香味儿,扑鼻而来,让人顿觉舒爽。
    子瓴山的入秋,相较于琅琊神府辖地的其他地方要晚上一些时间,但山上的枫树叶子已经变得红了起来。红黄相间,就好似神来之笔,把这子瓴山的万千枫叶染的绚烂多姿。
    在筑亖芫里晃悠了一圈,觉着无事可做,便去了凭汶楼的第五层,平榷楼拿了书纸,又让小宁带了砚台笔墨,一同出了筑亖芫。
    一路向下,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能行到小竹筑。
    小竹筑坐落在筑亖芫的下面,沿幽径直下,是一阶阶的台梯,台梯不怎么大,一阶台梯勉强可以走两个人,但在平时的时候,一阶台梯只行一人。
    台梯的两边,种满了海棠树,基本上春中到秋中,都可以看得到血红似火的花朵。由此沿着阶梯从筑亖芫往下走个五六里距离,也能顺道赏个美景。再加上子瓴山的红枫树,转入秋季时,枫叶由黄渐红,由红渐黄的过程,配上这或曲折或直条的幽径小道,有时候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我记得有一年酷暑之季,或许是因为心情舒畅,也或许心情并不怎么好。我竟悄悄的偷了季老头子的三斤北风烈,坐在这条直下小竹筑的台梯上,听着夏日里的虫鸣鸟啼声,看着这山水间的秀丽景色,从正午喝到了晚上,中途醉了睡,醒了又喝,连着那么五六次,我喝光了季老头子的三斤北风烈。然后就慵懒的睡在了这阶梯上,闻着海棠花的香味儿,听着落日里知了的叫声,眯着的眼睑里,时不时还贪婪的瞭一瞭子瓴山脚下的沉桓流里的碧水,以及对面的小山峰掀挚峰。
    就这样子,我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当我从周老先生给我的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眨眼的刹那,我的身边围了很多人。
    五位神使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我,就差活剥了我喂狗。其他的就是一帮围着筑亖芫和小竹筑,以及听水悬,和我转悠的侍女丫头了。
    “小姐,你醒了?”
    我摸了摸脑袋,有点要裂开的感觉,我看了看小宁,随口应了一下,“嗯……”
    “醒了咱们就回去吧。”小宁赶忙搂着我的身子,将我从台阶上扶了起来。
    “嗯……”
    我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就听见一老头怪里怪气的质问我的声音。
    “哎,小丫头片子,我的酒了?”
    声音显然很是生气。
    当时因为隔天醉的缘故,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子,将我提溜了起来。
    就那么悬空着,跟个偷吃了腥又没有能力反抗的小鸡仔似得。耷拉着个脑袋瓜子,昏昏沉沉的脑壳子下面,除了两条腿还可以晃搭两下,以示不满意,却又无能为力。就这样,他把我一路提溜到了凭汶楼里面。
    而且,在中途的时候,还有人竟然打趣我。
    “你们看,小姐像不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鸭子。”
    接着,不知道是那位神经搭错了弦的神使,阴阳怪气的附和到,“别说,小姑娘你眼神比我老头子好多了。”
    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笑声,就连小宁也偷笑出了声音。
    当时给我气的,我自己都快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
    那天之后,我就被季老头儿关了三天,一直跟着五位神使修习武学神技。
    抬起头,我不自觉的笑了笑。
    望着天上的云朵,就好像是看到了那时候的我,不谙世事,却又无拘无束。
    现如今想起这些事情,真的有些不想出来,待在往事里,我能够肆无忌惮的闹腾,我满意的,我不满意的,我都会说我不满意。
    而如今,世事纷杂,三百年才过了二百八十四年,就已经不得不让我接手那些破烂事了。
    “小宁……”我扭头唤道。
    “小姐,站得时间太长了,要不我们上去筑亖芫吧。”小宁在我身后说道。
    我咧嘴笑笑,“无妨,今天咱们就住小竹筑了,不回筑亖芫了。”
    “可……”
    小宁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抬脚向下走去,我知道小宁想要说什么。
    途中我又吩咐小宁,“待会下去了,你安排小竹筑里的丫头们,晚上多加几盆炉火,吃的你就让下面的丫头上去拿下来便可。”
    “好的,小姐。”
    我和小宁聊着闲话家常,一会儿问她想吃什么,一会儿我说我自己想吃这想吃那。
    就这样,我们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小竹筑,
    小竹筑相较于筑亖芫而言,小了很多。虽然只有一间,小了些。但我一个人还是很活动的开来的。一间由闽江青天竹修的小竹筑,只是为了夏日里热的时候,在这里看会儿风景用的,平常很少住在这里,秋春冬几乎就没有在这里过过夜。
    小竹筑里面,隔开了十多个小屋子,筑亖芫里有的东西,在小竹筑里基本上都有。
    下来这小竹筑,我让小宁去安排今天的杂事去了,而我也是坐在这里,看着小竹筑下面不远处的听水悬,思绪有些恍惚。
    听水悬和小竹筑,以及筑亖芫都在子瓴山的一条线上,不过筑亖芫在子瓴山的最上面,小竹筑在筑亖芫下方的五六里的地方,而听水悬则在小竹筑下方的十里开外。
    听水悬坐落在子瓴山的最下边,离掀挚峰和子瓴山之间的沉桓流河最近。
    我去过听水悬的时间并不多,一年之中也就十来次吧。
    春夏秋之际,有时候一个人想事情,我就会在听水悬赏景听水流声,偶尔看看沉桓流河里的鱼虾水鸟,梭哈几声鸟叫啼鸣声,也是很悠然自得的事情了。
    渐渐的,有些想不通的事情,我也就不会再想了。
    慢慢的将烦心事抛之脑后,与这山水相融,心情也就畅快了起来。
    小竹筑里,小宁给我沏了一壶茶,茶盏里泛起热腾腾的白气。
    我翻着五百书中的最后几页,抿了一口茶,想着这些事情该如何掺杂到五百书里最合适。
    “小姐,刚热过的酒,竹叶青。”小宁将竹叶青推到了我的手边,悄悄说道,“要不要来点肉。”
    我抬头痴痴的笑道,“嗯……”
    小宁笑着说道,“我喂你吃,不油手的。”
    我说:“那行,来一只,我一条腿儿。其他的你们姐妹都分着吃了,不够再去拿着吃。”
    说着,一个侍女端着一只烧鸡进来了。
    “热好的?”我看着小宁,有些诧异。
    小宁指了指身旁的侍女,说道,“她们听闻小姐下来就早早的热好了烧鸡,以备不时之需。”
    我两只袖子一撸,大呼一声“丫的脑瓜子灵光”,然后就开干了。
    “小姐,你……”
    我打断小宁的话,霸气外露的说道,“别给我提那帮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就要做一回酒水油水均沾的混子。”
    “让老子天天诗书子集,琴棋舞乐,优雅端庄。”
    嘴里边啐叨着,一盅竹叶青就让我给吞到了嗓门,然后大乎一声,“爽……”
    “好不快哉……”
    我不由分说,双手把住那只鸡腿儿,提溜这么一拧,鸡腿就到了我的嘴边。
    大嘴张开,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小宁,拿酒壶来,爷我兴致来了。”
    “我让你天天叫我优雅从容。”
    “我让你天天拿筷子细嚼慢咽。”
    “我让你这些老不死的家伙教我做小姐。”
    我边吃边啐叨着。大口啃了一嘴鸡腿上的肉,伸手朝前一摸,酒盅就到了我的手里面。
    抬手,壮实一去不复返的那种感觉跃然出现,二话不说,‘咕噜’一下。
    “酒呢……”
    “老子的酒呢……”
    我不解,抬头看向小宁,只见她们愣呆呆的盯着我,眼神很是奇怪。
    “我的酒壶嘞?”我看着小宁,拿鸡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酒壶嘞……”
    “噢。”小宁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转身问道,“你们,小姐的酒壶呢?”
    “噢。”侍女赶紧将酒壶递到了我面前,笑着说道,“在这儿呢,小姐。”
    “你们呢?”我拿着鸡腿儿示意她们,问道,“不吃吗?”
    “小姐吃就好。”她们一个个的点头哈腰,却没有一个走开这间屋子。
    片刻后,小宁实在看不下去我这吃相了,就说道,“小姐?”
    “嗯,你说……”
    “你是不是杂书看多了,这儿也大条了?”
    我抬眼,问道,“哪儿呀?”
    然后小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突然像是阴白了什么,一口酒肉没忍住喷了出来,撒了一竹木桌子。
    我抬头,仰着头笑的停不下来了。
    罢了,我提着油手就朝小宁的脸蛋上摸去,“我脑子坏掉了,你才脑子坏掉了。”
    小宁笑着抓住我的手,“小姐,这是你说的哦。”
    “我……”我很无语,“小宁你找打……”
    就此我们在小竹筑里闹腾起来了,你追我赶,你来我往的,闹着闹着,都不知道是那个在追那个了。
    嬉闹中,酒劲儿渐开,就晕晕乎乎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睡在了哪里,但就是很想睡。
    酒尚多,问天从哪方来,人去哪方天。
    这一日,就这么过下来了。
    睡梦中,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个人站在我的身旁,不知道是哪个人是侍女,还是小宁,还是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