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人的画船,咱们在往秦淮走呢,大人昨天抱着公子你回来,说要坐船,带公子看看这世间的山川大河。”
    含章一听,心里软极了,那人知道自己从小就困在琼林镇,哪里都没去过。本来他一个法术之下,天南地北哪里到不得,但却铺铺张张弄了这么大一艘人间的画船,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船。
    “那,你们大人呢,怎么不见人影。”
    小人参一笑,“大人呐,他给你摘莲蓬去了。”
    含章这一醒,不仅是小人参,还有好些熟悉的脸庞,一一从船下的水面上冒出来,什么崩葫芦霸,霸葫芦崩,随风倒,倒随风,僧三点,点三僧的……
    他们都在船下叽叽喳喳,“秦淮源头溧水里,有个大妖,他们家的莲蓬好吃,大人给公子要莲蓬去了。”含章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还特地给自己要吃的去,又窝心又怪难为情的。
    但依旧伸手,挨着去摸这些小妖怪水润润的脑袋。
    含章反问,“那溧水远不远啊。”
    水底下的乌统领回答,“不远,越过一十个水川就到了。”
    含章“啊?”了一声,心道这还不远,都够他们这画船摇摇晃晃走三个月的了,可见对于妖怪而言,水与水之间的距离,是按川算的。
    虽然李孟津不在,但他想的周到,船上船下都是含章熟悉的妖怪,有的掌舵,有的悬帆,只是含章出了船厢往帆面上一看,心道好家伙,这船帆还有眼睛呢!
    旁边的妖怪人形化的很好,很是彬彬有礼,含章也认识他,这是自己当初在白玉京开课之后的第一批学生。
    “公子,这妖怪叫眚,身轻,又薄又阔,最喜欢吹海风,听说大人要带着公子乘船而归,自告奋勇来当船帆。”
    含章对于妖怪的热情很是感激,于是连忙朝那巨大的船帆拱了拱手,谁知道那船帆瞬间就变了个颜色,从白色变成粉扑扑的了,怪好看的。
    “哈哈哈,公子不要见怪,他这是害羞了。”
    含章也笑,他此刻觉得很轻松,又说不出的愉悦,所以看什么都是快乐的。
    正说着话,含章就听着远处仿佛有歌声传来,但抬头一看,他们离岸还有好远。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耳朵灵敏的不得了。
    那妖怪看含章往远处的岸边望,就说道,“公子,那边是秦淮岸边,或是有不少花船,很热闹的,要去看看么。”
    含章一听,赶紧点头,“你们也经常去人间的港头去玩么?”
    眼前这个人身化形很好的妖怪点头,但跳上船来的小娃娃鱼却只摇头,“哪能呢,我们只敢沉在水里遥遥的看上一看罢了。”
    含章一看是久违的粉角娃娃鱼,便高兴的弯腰把他抱在怀里,“那这回索性我带你们去好好看看!”
    娃娃鱼高兴,头上的六只小粉角抖来抖去。
    桅杆上高挂的眚一听含章要靠岸,于是猛的吸了一口气,而后鼓着腮帮子,朝后“呼啦啦”的一吹,这艘大船便迅速的破开水面,朝岸边靠拢而去。
    而从深处的秦淮河底,方可看到,这不但是一艘行船,水下还乌泱泱的跟着一群说不出名的妖怪。秦淮河的鱼群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躲的远远的,只以为是传说中的龙王出行呢!
    含章并不知道自己的排场有这么大,他只觉得没一会儿,自己这艘巨大的船便渐渐近了岸。
    此刻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含章扒着船舷往前一望,登时觉得书本上的诗句形容不虚!
    十里秦淮,微雨含烟,黄昏的晚霞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华灯璀璨,管乐悠扬,有歌女绵软的歌声,叫人觉得沉醉。
    船上船下的妖怪眼中,都映着人间的繁华,或许也正是这样,做人,才叫妖怪们向往。
    岸上很是热闹,人影攒动的,含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叫大家靠岸,他船上都是妖怪,李孟津又不在,未免惹出些什么乱子,即使没有一只突然说人话的鱼,那他桅杆上“船帆”的两只大眼珠子也够耸人听闻的了。
    于是大船只远远的徘徊,一船的人与妖都静静的欣赏美景。
    兴许是夕阳未尽的缘故,港口不断有各种花船敲敲打打的出河来游,上边粉红的纱帐飘飘摇摇,好些美艳的歌姬舞女,在其中献艺,引得船上客人连连叫好。
    因为含章他们这艘船既大又豪华,所以不少花船竟划到这边来,兴许他们以为这船上必然有出手阔绰的富甲。
    不少妖怪赶紧躲进水底,还有妖朝“船帆”大喊,“眚!快把你的大眼珠子闭上,要被人看到啦!”
    慌忙一阵之后,在外人看来,这艘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船既安静又文雅,实在是很吸引人。
    但花船一般都很含蓄,他们并不出言挑逗,而是将乐鼓打得更急了,一众歌女竞相争艺,甚至有几艘船上,那些大胆的舞女腰肢柔软,蒙着面纱,露着一截白生生的小腹,随着异域的弦乐,极富韵律的婉转抽腰舞动。
    含章哪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倒不是觉得舞女多么美艳,只是没见过这样热烈的舞蹈,很好看。
    小公子傻头傻脑的,看着各种花船一个劲“啪啪”的鼓掌。
    离得近的船上,或有看到含章的,无不惊叹这手大船上公子的容貌气度,甚至还红着脸窃窃私语。正在含章看得入神的时候,就见对面花船不知怎的,舞女都停下了,男人女人都忍不住盯着这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