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千年祸害 > 第二卷皇室篇四十五章天命所归
    莲妃事一了,平王被勒令在九月之前搬离他所住的未央宫,而我和若甄的大婚定在九月底。
    这几日我忙着的学习宫中的礼仪,而若甄则被皇帝叫去学习怎么治国安邦,一晃过了十几日。
    慕容若成大概事怕我在深宫寂寞,在我进宫第二天便派人去路州接了小琴、小红和小青过来,小青是自己动请愿来的,我想她出了对我的感恩和愧疚之外,怕也是想来探一下平王的情况吧?
    明日便是九月初一了,今日是平王在宫中最后一天。
    昨日,他托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青青:还记得那日路州城城郊游船上的承诺嘛?明日我在未央宫大殿,等你!
    署名,居然是:小天!
    什么意思?
    什么承诺?
    我的思绪飘得很远。
    那日在船上,我微笑上前,搂住他的手臂,说道:“怎么从未见你穿白衣,你这样的美貌,穿上白衣一定如仙子般美丽。”
    他笑得有些无奈,道:“有机会的,有机会我会穿白衣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
    这些事情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是那个承诺吗?
    究竟该不该去?
    我站在自己房门口徘徊,我承认我的自制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下一刻我已经到了未央宫门前。
    推开大殿的门,见到平王真的穿了一身白衣坐在大殿中央的桌子前,见到我,他站起身向我走来。
    我惊艳于眼前的景象。
    我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从不穿白衣。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
    他的周遭不需阳光的照射自然地散发着光芒,风吹进来,抚过他,衣袂飘飘,像无意跌落人间的精灵,身后大殿外秋风将落叶扫过,我能听到风呜咽的声音,眼前的景象霎时变得凄美起来是的!
    凄美!
    我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青青!”冲到我面前的平王低唤,将走神的我唤醒。
    “来了?坐吧?”他到我面前突然没了动作,只纳纳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走到桌前,这才发现桌子上早已放了两壶酒。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我开口询问,他的信心到底来自哪里?
    “不确定!”他倒是回答得爽快:“其实,我同你当日带着慕容若甄离开路州城一样,也想赌一局!”
    “你知道?”我惊讶于他对我了解。
    “以你我之前的关系,不应该嘛?”他挑一下眉,似乎在示意我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我笑,不想反驳他的话。
    长时间的沉默。
    “我母亲自缢前,你去找过她嘛?”平王终于开口。
    原来是问我这个,我并不认为死亡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有时候甚至是解脱,所以我点头:“是的,我去找她了!”
    “哦!”他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感情。
    “不恨我嘛?”我轻声问。
    “为什么要恨你?”他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口,说道:“对她,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依然有些看不透他。
    “再陪我喝次酒吧!”他指着我前面的酒壶,轻笑:“将来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好!”不知怎地,我不想拒绝他,拿起面前的酒也喝了一口。
    “呵呵!”他笑得有些凄凉,眼神飘向远方:“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常常问母亲,父王为什么总是不来看我,母亲说只要我的表现比大哥好,我就可以常常见到父王,于是我问母亲,怎么样,才能表现比大哥好,母亲说只要听她的话,表现就可以比大哥好!”“于是,我很乖,母亲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母亲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可是父亲来的次数却越发地少了,母亲的脾气也变地古怪起来,人前她是端庄的莲妃娘娘,人后她经常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吼大叫,只要我问起父王,她就会把我打得遍体鳞伤,针扎,鞭打,滴蜡,所有她能想到的酷刑她都用在了我的身上,除了脸,我的身上都是伤!”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恨那个抢走了我所有父爱的男子——我的大哥!我拼命地表现,我要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超过他,可是父王总是只看到他,而永远都会忽视我的存在。”
    “就算后来出了火灾,他变成了焦炭,父亲也总是在哀叹,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被大火烧死的是我,父亲是否会就当作烧死了一个宫人一样处理!”
    平王喝了口酒,继续他的讲述。
    “不过没了大哥和皇后,父亲对我关注总算多了一些,来看我,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了,于是我开始有些满足了。”
    “可是他没有死,他又出现了!”
    “当那个男子说出当年他们救出了太子的时候我开始害怕,我害怕我这么辛苦得来的东西会一夕全无!”
    “所以你就来到路州,想找到他,除去他?”我插嘴,看着平王,他和莲妃还真是两母子,连性情脾气都这么相似,总是想强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那么想除掉他!”平王摇摇头一声叹息。
    “当时我并不知道慕容若甄就是我要找的人,等知道了,你却要嫁给他了,你知道嘛?要是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得更完美些。”
    “出嫁前,你脸上不确定的表情给了我希望,其实,如果你告诉我你爱上了他,那天婚礼上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打断他的话,心中竟然有些烦躁。
    “我”平王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口中居然吐出一口血来,在白衣上溅起点点鲜红。
    “啊!”我倒抽一口气有些惊慌地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有些虚弱地朝我罢罢手:“我生于斯,长于斯,离开皇宫,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这里结束,是最好的结局!”
    “你在酒里下了毒?”我惊呼,难怪他要在桌上放两个酒壶。
    “你,太傻了,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找医生?
    对找医生!
    我六神无主,冲到大殿门口高叫:“来人那,快叫太医来”
    “别叫了!”身后传来平王虚弱的声音:“这里,早就没有人了!”
    我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叫道:“你等着,我出去叫,一定还有人,你等着”
    手,被死死地抓住。
    “我的医术就是宫里的太医们教的,早就青出于蓝,你认为,我会给他们救我的机会嘛?”
    一句话,将我的信心打落谷底。
    “不是这样的,小天,不是这样的!会有办法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能在死前再听你叫我小天,我就该瞑目了!”平王拉着我的手冲我虚弱地一笑道:“我的墓前就刻小天的名字好不好?”
    我一惊,原来在慌乱中我还是叫了小天,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坚定地让自己改口,把小天深埋在心底,原来终是不能忘情啊!
    “现在,你知道了嘛?其实当初,我如果真要将我大哥置于死地,就算十个白神医也救不回他!那日,你们乔装进京,你真当我认不出你来吗?”小天话如当头棒喝,我一时惊呆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当时他明明知道白家兄妹的来历,却偏偏用了白文研制的毒药,这原本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以他的聪明,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小天的身子开始往下滑,我只得扶着他坐在地上。
    “你的眼中,总是那么地不确定,就算离得那么近,我也总觉得你离我好远,你的眼,总是防备地看着别人,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怕再受到猎人的伤害。”
    “如果不是这抹不确定,我也许真的会忤逆了母亲,不和子烨成亲!”
    “可是,我依然想让你幸福,我对你的承诺,我都想做到,我说过等春天过去,我就到路州看你的,我说过要穿上白衣,给你一个人看,我都做到了”
    小天停顿了一下,血又涌出他的嘴角,我赶紧用手擦掉,却越擦越多。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他那美丽绝伦的脸也只能看个大概。
    “傻瓜,别哭了,能死,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终于,能放下凡尘的一切了!”小天轻轻地说着,我哭得更凶了。
    “扶我到门口去好嘛?”小天的身子已经有些冷了,他哀求地看着我。
    “好!”我点点头,擦干眼泪,扶着他坐在大殿的门槛上。
    “外面下雪了嘛?”小天朝外面看了一下,问我。
    如今才过中秋,哪里有雪啊?
    可是我不忍心佛了他的意,只得答道:“是啊,下雪了!”
    “好美啊!”小天头转向屋外,眼神越发迷离:“每年,只要一下雪,母亲就会特别高兴,她会拿着扫把亲自把宫门前的雪扫干净,然后就带着我坐在正央宫大殿的门槛上笑着告诉我,我的父王,今天会来看我”
    我的眼泪再一次落下,小天,你曾经,有过怎样的一个童年?
    “娘,下雪了!”小天的意识已经完全不清,只在喃喃念叨:“娘,下雪了,好大的雪,父王今天会来嘛?娘好冷河水都结冰了雪下得好大,父王一定会来的”
    我将他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声音哽咽。
    “会来的,你那么乖,你父王一定会来看你的,抱着我,就不冷了,乖,一会就不冷了一会就不冷了”
    可是小天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只是一边又一边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娘下雪了父王要来了好大的雪河水都结冰了娘好大的雪”
    我抱着小天,呆呆地坐在未央宫大殿门口,一直哄着他,一直哄,一直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变暗了,我都浑然不觉,迷糊中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然后听见有人唤我,先是一个,接着是很多人的声音,好多熟悉和陌生的脸孔从我眼前闪过,我一个都想不起来,眼前一片迷茫,最后沦入一片黑暗
    灯光好刺眼,我拿手挡着,不想见到光亮的东西。
    让我在黑暗中多好?
    我本是祸害,属于黑暗的生物!
    “丫头,醒醒,醒醒!”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若甄?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脑子,从混沌转为清明
    小天?
    小天他死了!
    死在我怀里
    我一下跳了起来。
    “小天呢?小天呢?他怎么了?他怎么了?”我拉着若甄的手激动地问。
    “丫头,你先冷静点!”若甄制止了我近乎发狂的举动。
    “你告诉我,他怎么了?”我依然抓着他。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
    我回头扫视周围的人,小琴和小红低着头,而小青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般,分明刚刚哭过。
    “二弟他去得很安详”沉默半晌,若甄终于犹豫着开口。
    头上像被敲了一棍,我却感觉不到疼,心口像被堵住了,我刹那间喘不过气来,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丫头,怎么了?”若甄关切的声音传来。
    “他死了,他被我害死了!”我抓着若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傻丫头,二弟是自杀,和你没有关系!”帮我擦掉眼泪,若甄蹲在一边安慰着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摇头,哭得更凶:“他是被我害的,我是祸害,我注定要害死身边每一个人,爸爸、妈妈、奶奶都被我害死了,还有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又坐牢又中毒,还被人追杀,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现在还把小天害死了,我真的是祸害,我为什么是个祸害!”我狂喊。
    “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若甄心疼地将我搂进怀中轻声安慰:“不是的,都是意外,与你无关,都是那些三姑六婆的话害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祸害,他们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我躲入若甄的怀中,哭得声嘶力竭,直到黑暗再一次的侵蚀。
    再一次的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我也终于接受了小天离开的的事实。
    若甄一直在床边陪着我,看我醒来,大概是怕我又受打击,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小天的灵位写好了吗?”我起床站在他身边轻声问。
    若甄疑惑地看我一眼,缓缓答道:“昨日太匆忙,还没来得及,现在正在布置灵堂。”
    “小天之位!”我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他希望他的墓碑上,写上小天之位!”
    白色的布幔,白色的人群!黑色的棺木,黑色的灵位!
    我的眼睛又在瞬间模糊。
    若甄扶着我走进灵堂,立在灵位前,灵位前,金子烨一身素缟低声哭泣,身边是还未盖棺的灵柩。
    我转过身,看着棺木中绝美的容颜。
    那曾经是一张给我带来无数温暖的脸,如今,却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中。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滴落在小天绝美的脸上。
    轻轻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这样的脸容不得半点亵渎。
    “你来干什么?”夹着的怒意的女声传来。
    我迷茫地回头,一个妙龄的姑娘站在我身后,容貌清秀,倒是和金子烨有几分相似,我没有理睬他,视线重新落会小天身上。
    “你害了完了一个又一个,你害死了莲妃,害死了我姐夫,害我姐姐守寡,你还想害谁啊?”那个姑娘不依不饶地冲着我骂。
    原来真是金子烨的妹妹,我摇摇头,若是在往常,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但是现在,我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
    “子华,不得无礼!”苍老的声音传来,我知道那是金戈王爷的训斥声。
    “哼!”金子华似乎意犹未尽,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狠狠地瞪着我,然后默默地吐出两个字:“祸害!”
    祸害!
    祸害!
    话音被无限扩大。
    三岁那年,托儿所阿姨冰冷的眼神,平时周围的人们又恨又怕的表情一一在眼前略过。
    祸害!
    呵呵,祸害!
    我轻笑摇头。
    “丫头,我们回去吧?”若甄上前扶住我,我点点头,任由他搀扶。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续,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挑泪烛。
    泪烛摇摇热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曹雪芹代别离秋窗风雨夕(林黛玉)
    今日是小天七日守灵期满,下葬的日子,我称病拒绝和若甄一起去送丧,却一个人偷偷地跟着来到了皇陵。
    躲在树荫下,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送丧的全部人群。
    一顶明黄色的轿子停在退伍的最前面,两个太监模样的人从里面扶出了皇帝。
    皇帝明显地苍老了很多,秋风下,飘动着花白的头发,跔偻着腰,似乎风一吹他就会倒下。
    有司仪叫:“落葬!”
    我看见八个人抬着黑色的棺木朝前方的一个大坑走去,皇帝的神色无限悲切,看着棺木的行进,突然跪下咯出一口血来。
    原来,皇帝也不是不爱小天啊,也许,他只是不懂如何表达而已吧?我心中如是想。
    眼前的景象我已不忍再看,就算接受了小天离去的事实,我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黑暗侵蚀,长埋于地下。
    转过身,意外地见到一个人。
    “小青,你怎么来了?”我诧异。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在一边默默地看!”小青看着我一会,抖开原先挂在手臂上的披风给我穿上,说道:“小姐,我陪你下山吧?”
    呵呵,我心中一阵讽刺!
    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这个已经被我定义为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的丫鬟。
    九月,皇帝病重。
    我和若甄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可惜一切已经无力回天。
    弥留之际,他召集了一帮大臣,并将我们叫到床边,交代身后事。
    “命儿,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的!”老人的声音有些虚弱,语气却十分坚定。
    “父王!”若甄的眼圈已经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你再叫我父王真是好啊!”老人感叹着,将目光移向我:“洛姑娘,看来,朕,参加不了你们的婚礼了,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能帮到命儿的好皇后!”
    “皇上,别多说了,等你身子好了,一定能见到我们俩成亲的!”我笑着安慰他,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
    “好姑娘!”老人很吃力地朝我笑笑:“能叫我一声父王吗?”
    “父王!”我低头轻呼。“呵呵,真好,真好!”老人笑着将我的手和若甄的手放在一起,笑着撒手人寰。
    乾宝二十六年,九月中,天应王朝第七代帝王驾崩。
    三日后,太子即位,定国号为天和。
    应天王朝的守孝期为三个月,我和若甄的大婚被延后到了来年的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