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次南召人说的兵,韦向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
    “来人,派人去盯着他们,看他们这农具是不是真的发到百姓手里了。”
    “是。”
    王怀玉接到这一批农具,当着来使的面,就带着衙门和身边的人,朝着京都的方向行了大礼。
    “荣安谢过陛下,陛下心怀岭南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祝陛下福寿安康。”
    “哎哟,郡主还是这样有礼,陛下感念您在这里辛苦,也一直惦记着您。说您一向贴心,也听您说了岭南的不易,感慨岭南百姓的艰难,这不,一收到您的信,就让奴才带着东西来了。只是奴才没用,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春耕。”福安赶紧讲人扶起,对待王怀玉那叫一个恭敬。
    “公公严重了,是陛下有心惦记着荣安和岭南的百姓。辛苦您走这一趟了。”王怀玉就着他的手,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过去。
    感受到这个厚度,福安的笑容更真切了。
    第90章
    内侍来了,正好是自己刷印象分的时候,王怀玉难得的抽了三天的时间,带着内侍去领略岭南的风土人情。白天带着他到各个村子里去逛一遍,晚上回郡主府吃住。
    再经历三天出门只能坐马车转牛车加步行,进村看到的都是不知道多破烂的房屋,村里百姓甚至没有一个人衣服是好的,扛着的农具甚至还有石头木头做的。福安真的不敢相信,大齐竟然还有这样穷的地方。再一看好好的郡主府,愣是比京都的王家大宅少了一半,里面的家具东西也都是最普通的。
    大齐的荣安郡主就是过这样的生活?福安对王怀玉升起了厚厚的同情和怜惜,回到京都的时候,更是和皇帝好一阵宣传,让皇帝也知道她在岭南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陛下,真的不敢相信,荣安郡主竟然知道咱们种地,和山里村民坐在一块考鸟雀吃,哪里有在京都的时候被您宠着的样子,还有那个脸啊也晒得黑黑的,比宫里最下等的婢女还要黑。”福安夸张的说着,引起了皇帝的震惊。
    “岭南真的有那么苦?”
    “真有那么苦。”
    “既然这样,以后多给荣安赏赐点东西好了。”皇帝十分慷慨道。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虽然掺夹了很多东西,但还是想要她过得好的,只要不影响到他,他乐意做个慈祥体贴的长辈。
    王怀玉把人一送走,立马就把自己打出来的农具,掺假在其中租借给百姓。看着出产的铁农具逐渐丰富,她琢磨着要在每个县都开一个打铁铺,专门负责百姓日常铁器的维修和售卖。
    这个主意一出来就受到了大家的赞同,但同时也有一个问题。
    “我们的铁从哪里来?”林清风问道。
    现在大齐的铁器管控很严格,一斤以上就要找官府批复,每个县一年只有一百斤的用铁量。他们如果开了这个打铁铺,一年售卖的铁器是有迹可循的,那超出的部分该如何说?林清风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这个倒是不怕,现在世家自己开采铁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们商队从外面购买一些,再掺上我们自己的,外边人分辨不出来。”娄明运道。
    只要有钱,就不怕买不到东西,而且他们买的就是成品的铁农具,实实在在的摆在铺子里卖,别人就是想要钻空子污蔑也找不到证据。
    “是,我和淮南王去了信,他的封地允许我们买卖铁农具,不过我们的水泥给他一些优惠。”王怀玉道。
    这几个藩王都不是什么朴素节俭的人设,能有一地的百姓供养,他们也不需要过什么艰苦的生活,每天只要想着怎么花钱就好了。所以哪些王府一个比一个豪华,藩王居住的地方也一个比一个干净。
    听说岭南有可以让路变得和青石路一样平整的东西,各家都想要尝试一下了。一开始只是用来建房子,后面发展到了用来铺路、修建各种工程,更有眼光卓绝的人,看到了它在军事上的作用,想要大肆购买。
    不过现在岭南的水泥供不应求,崔家的基本都是供在几个大世家,内部消化还没有来得及呢,自然没有余量卖出去。其他人可不就得求到岭南来。
    大概是上层的人对形势比较敏感,在王怀玉还想着岭南该如何种地产粮食的时候,北方的各个大世家已经在将自己所在的城镇武装起来了。原本由石头糯米浆建成的城墙,现在还在外面砌上水泥青砖。这样的城墙,别说是流民了,就是匈奴的铁骑都踏不破。
    西北,漫天的黄沙被风裹着吹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留下了满面黄沙和一道道伤痕,每个人的脸上都想西北的地,晾着一道道沟壑。纵然风沙凌冽,前进的人却是麻木不已,没有任何反应。
    “前面可是押送西北流民的胡监军?”忽然,在风沙呼啸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穿透而来,随之是一队骑兵从黄沙中显现。
    隐约听到声音的胡监军抖了一下脸上布巾,艰难的睁开眼睛往声源处看去。
    “胡大人,在下是岭南领属吴隆昌副将,奉陛下之命,王将军的派属,过来交接西北百姓前往岭南。”
    风沙太大,说话都要用吼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被风吹走。
    胡监军听到这话,让人停下马车。马上的人也带着骑兵队过来了。
    吴隆昌将马勒停,翻身下马行了下官礼仪,方才从怀里掏出皇帝给的圣旨,和王定武的信。
    “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有将军给您的信。”
    胡监军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风沙,冒着寒风接过他的信,进到车厢里只露出一点点缝隙,才能看得清上面写了什么。
    官印是真的,信也是好友的笔迹。
    只是岭南和西北相隔几千里,如何想到又如何能将这些百姓送到岭南去呢?这不是几个、几十个、而是上万、十几万人啊。
    “王将军可有和你说如何安置这些人?”胡监军问道。
    他在西北为官十年,哪怕不是直接管理西北的事物,也和这里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知道河西四郡割让给匈奴,胡监军也是愁得一夜未睡。
    如今西北要交接,如果不在夏季前将百姓都迁走,便会留在哪里成为匈奴得奴隶。可是,离开了自己的故土,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胡监军不知道,只能带着人往内迁,哪个府要人就放一部分到那里,或者是有人来买卖,愿意自买自身的,这他便管不到了。
    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也曾和将士们一起保家卫国,胡监军是真的不希望他们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岭南来了书信,还有皇帝的圣旨。他心中也升起了一些希望,希望这个一直守护西北的将军,能再给西北的百姓带来一次生机。
    “岭南是郡主的封地,岭南地多人少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西北的百姓过去了,便寻找宜居的村落给他们居住,分田地和山头耕种。岭南一年四季长青,水稻两熟,冬季也可以找山上寻找食物、栽种豆蔬。如果大家的动作快一点,能够在明年前到达岭南,就能赶上明年的春耕,到时候开荒种水稻,只要半年的时间就能在岭南站稳脚跟。”吴隆昌细细说。
    他不怕别人不知道,就怕大家不知道,没有人愿意跟着去岭南那么远的地方。
    他还道:“只要愿意跟我们去岭南的,路上的粮食到了岭南后半年的粮食,都有郡主出。”
    “砰,”的一声,胡监军震惊得从车里钻了出来,扯着快被吹掉的狼皮帽子问:“吴副将说的话可是当真?我这里只是其中一批百姓,共有三万人,王将军如何能供养得起这些一年的花销?后面还有三批近十万人,这十三万人的吃喝可不是小事情。”
    “只是不让大家饿死还是可以的,但想要吃饱吃好,还是要等到了地方大家自己干活。”吴隆昌想起岭南这三年的变化,眼神中充满了自豪和肯定:“现在我们岭南的粮食可亩产五百斤,一年收获两季,相当于一亩可产近千斤粮食,怎么会养不起呢?”
    更何况这只是精粮水稻,还不包括哪些豆蔬,加上这些养活那么多人有压力,但也可以。
    听到亩产千斤,胡监军顿时愣住了。
    西北的地多,一眼望去就是平原,尤其是河四郡,耕种上可以和中原最肥沃的土地比肩,但最好的产量也只是一亩三百斤左右。岭南竟然能够到达亩产千斤?这真是不敢相信。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到了太原就得你们把人接过去了,陛下命我在今年春季前把西北的百姓安置好,我若是跟去岭南,怕是后面的人就要沦为敌国奴隶了。且你们的人还得在夏季前到太原,将剩下的人也接走。”胡监军思索了一番道。
    既然皇帝下令,又有人给西北百姓谋了一个好出路,他便没有阻拦的道理。
    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吴隆昌便道:“大人放心,下官只是第一批过来的,就是怕和您错过了。后续接人的队伍已经到了京都,等您返回西北将下一批人来,我们就能在太原接应了。”
    胡监军点头,招手叫来旁边的小兵,让他去传话。
    下面的百姓不知道谁带着他们走,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他们的家没了,现在换了牵头的人也没有察觉,只是麻木的跟着前面走。
    吴隆昌是王定武的亲兵,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在西北度过了他最年少的时候,他的这一身本事也是西北军中学到的。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是西北的一位士兵替他挡了一刀,才保住他的这条小命。也记得自己在闲暇的时候出门打牙祭,遇到西北的百姓,他们扛着锄头笑呵呵的告诉他,哪里的野物最多,也记得他同袍的妹妹,每次在他们休息的时候都来送自己编的草鞋给他们。
    西北,这片土地,这里的人给他太多东西了。记忆里的欢声笑语还犹在眼前,然而转眼却已经是另一番场景。
    看着面容枯瘦的西北人民,吴隆昌企图从他们脸上找出一丝熟悉,却只看到了麻木和绝望。
    “各位父老乡亲,”吴隆昌忍住眼里的酸涩,打着马便走便高声道:“我是王将军的副将,奉陛下的旨意来接你们去岭南了。”
    “王将军在岭南给大家准备好了粮食,田地。只要大家走到岭南就能安居乐业了。”
    “岭南四季如春,什么时候都能种东西,只要大家坚持住就能有希望了。”
    第91章
    吴隆昌的话随着风一起灌入了大家的耳朵,他们听着熟悉的王将军,绝望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似乎不相信的动了动嘴,“是王将军,是我们的王将军吗?”
    声音如此小,却让所有人都心都活了过来,一瞬间眼睛亮得吓人的盯着前面骑马的人问,“是王将军回来了吗?”
    身后的骑兵放缓了马步,大声地回答:“是将军,是王将军让我们来接大家离开了。”
    听到王将军,瞬间许多人的眼里就流出了眼泪。
    “将军啊,我的儿,你为什么不等等,将军来接我们了。”
    一个老妇抱着罐子忽然嚎啕大哭,这一声呼唤把麻木的人们都唤醒了一般,队伍里开始出现低声抽泣,接着便是一阵阵凄厉的悲号。
    茫茫戈壁滩中,多少人的血泪带着失去亲人的悲痛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跟着前面的人走,不知道去处。
    吴隆昌接到了人,立马给岭南去信。王定武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找到王怀玉。
    “玉奴,西北的第一批百姓已经过来了,要是快的话,今年年末应该能到。三万多人,你想好要怎么安置了吗?还有后面十万人左右,你要是全接过来,可要早点做好准备。”王定武提醒道。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女儿,而是苍梧五个县加起来也才十万人左右,一下子迁移那么多人过来,势必会形成本地人和外地人对峙的局面,这可对她的管理不利。而且那么多人,前期都要岭南来供养,这实在是一份很大的压力。
    “父亲放心。我已经给桂州的邓知府去信了,苍梧这几个县最多再安排四万人,剩下的分散到桂州,正好那边撒谎山多人少,可以安置得下来。”王怀玉胸有成竹,王定武便撒手不管了。他只负责将人安全接到岭南来。
    然而。这是个迁移只能考双腿的时代,哪怕有岭南军在前面领路,也有很多人走到中途便走不动了。有人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有人是看不到尽头便留在了招收流民的府城。三万人,真正能从西北走到岭南的不到三分之二。
    而为了这些人能平安到达岭南,王怀玉甚至送去千金给沿途的府城,只为当地的官员、封王为他们行个方便。不然几万的流民没有人敢让他们从城市里穿过,如果不能从城市穿过,就意味着这些人需要翻山越岭走小路。
    王怀玉尽一切可能的为他们排除前往岭南的障碍,但这路却是缩不短。好在这一年的时间,也可以给她做更多的准备。
    王怀玉找到邓蛮生,将西北一事同他简单的说了一下道:“情况便是,现在已经有三万西北百姓南下,知州大人若是愿意,便交一半给你安置。”
    人口,一向是岭南的痛点。尤其是桂州。桂州的人不多,有一半以上还是少数民族,基本脱离朝廷的管教。在日常生活中,汉人和少数民族发生矛盾了,少数民族也是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来,压得当地汉人几乎翻不过身来。但如果西北的百信过来了,别管他们是流民还是啥,反正只要不是少数民族,不和他们抱团就行。
    邓蛮生明白王怀玉的意思,心里也有了想法。
    要是这些人过来,应该会比少民好管教一些。不过几万人,他哪里来那么多地方安置?邓蛮生眼馋这些人,但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在那里。
    王怀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截住他的话头道:“田地的问题不用担心,只要是我手里几个县有的,不管是梯田,还是种茶养蚕,只要大人愿意来学只管让人来学。或是要我们派人去教的,我也绝对配合。你只需要吧哪些无主的山地坡头分给他们即可。”
    “百姓的生命力比我们想的要顽强,只要第一年我们提供点粮食,给他们一块可以耕种的地,第二年他们就会给你一个惊喜。”
    邓蛮生合唱不知道呢,但他还是不敢担下几万人的生命,思虑了一下还是谨慎道:“桂州现在安置一万余人是可以的,但多了还望郡主另做考虑吧。”
    王怀玉表示理解:“没问题,等第一批人过来了,知州大人尽管过来挑。若是后面觉得还需要,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只要把第一批的三万人安置好,接下来的人就能一点点规划下来。想到之前岭南养活了近亿人,王怀玉不信她连这几十万人都养不活。
    她不但要养活,还要养好!
    豪言壮志许下,该如何实现却又是另一回事,王怀玉绞尽脑汁忽然想起大齐旁边的南诏似乎有一种高产的水稻?
    想起了这一线索,王怀玉怎么也不肯放过,不惜把自己身边的隐卫派出去。
    隐卫穿梭于大山之间,三天便越过了两国边境,他们拿着大齐这边的水稻穗子在南诏来回寻找。郡主说了,只要和这个稻子差不多分量的、长得不一样的、比它还要多稻子的都要重点关注。
    然而现在只是插秧的时候,还看不出到底哪个才是他们想要的,也拿不到种子。这也注定是一次长期的任务。
    岭南,王怀玉抓紧时间给各个县下开荒的令,苍梧几个县的百姓,才种完水稻就要紧赶着期去种黄豆、绿豆、红豆、饭豆这些东西。还有家里的菜园子、田间地头的犄角旮旯都让种上了冬瓜、狗爪豆这些可以顶饱,产量又高的蔬菜。
    “现在这活是一天比一天多,从开年到现在,都没有能闲过一天的。”林清风嘟囔道。
    别看是苍梧县的县令不用自己下地,但县里的四季农时可都是他抓的,开年到现在每天都是睡在各个村里农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