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外台秘要的肘后方中不是胡说,只不过根本不需要用酒渍,只要人常吃海物就能治疗此病。祖父您想想,历来得此病的都在哪里?大多都是远离大海的内陆,并且都是穷人家,想来就是他们一年到头都难尝海味的缘故。”
    勇毅侯思索片刻:“这事儿你可同娘家说了?”
    孟蝶点点头:“我本为这事儿犯难,昨晚儿露微回来给我出主意说可以请祖父和我娘家祖父帮忙,我想着也是,当即写了一封信给娘家,不过那会儿天色已经不早,祖父到底看没看到信我也不清楚。”
    勇毅侯又想了想:“这样,明日正好是休沐日,我现在给亲家下帖子,明日邀他过府一叙。”
    “诶。”
    孟庭义昨晚上就看到信件了,他的政治素养比勇毅侯高得多,看完信件就知道孟蝶的顾虑,蜑民这一贱籍绝对不能死灰复燃,否则孟蝶做的就不是流芳百世的善举,怕是要成为遗臭万年的恶人了。
    接到勇毅侯的邀请贴,孟庭义立刻给了回帖,表示明日上午会登门拜访。
    第二天一早孟庭义依约乘车来到勇毅侯府,因为属于走亲戚不是正式拜访,孟庭义从侧门低调进入。然而再怎么低调也扛不住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作为刑部尚书,属于大易朝顶尖权贵之一,如他们这样的身份,平日里下朝除了偶尔去京城周边游山玩水,访亲会友基本是没有的,手中权利太大,一举一动都被人注意着,去身份低的人家难免有帮扶撑腰之态,与同身份的人相交过密又要担心皇帝是否会起猜忌之心。
    今日孟庭义去勇毅侯府,他的车前脚刚进侯府大门,后脚消息就迅速传遍整个京城所有当官的人家,连宫里的皇帝都知道了,低调了个寂寞。
    勇毅侯亲自在门口这里迎接,孟庭义下车抱拳:“老侯爷。”
    勇毅侯:“亲家,里面请。”
    两人一同到了勇毅侯的外书房分宾主落座,仆人上茶,勇毅侯吩咐:“去把你们二奶奶叫来。”
    孟蝶早就准备好了,得了通知立刻带着湖绿和杏黄过去,进门就见孟庭义与勇毅侯面上都带着笑容,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很是高兴:“祖父。”
    勇毅侯和孟庭义几乎同时一笑。勇毅侯知道自己这两把刷子,他比不过孟庭义精明,为免丢人,他直接将主场交给孟庭义,让他和他亲孙女谈吧。
    孟庭义也给勇毅侯面子:“刚刚老侯爷说你要在海水中尝试种植海菜?为了治疗瘿瘤?”
    孟蝶:“是,其实大多数海物都能治疗这个病。”
    孟庭义几乎瞬间就想到一样东西:“海盐呢?”
    大易朝的盐主要为三大类,认真算起来是两类半,海盐,井盐以及产量只有海盐一半儿的湖盐。
    勇毅侯看了一眼孟庭义,眼底满是佩服,昨晚孟蝶说他是一点儿也没想到海盐,哎,这反应力无怪乎能掌一部大权。
    孟蝶摇摇头:“海盐确实有点儿作用,不过盐咸,谁也不能拿盐当菜吃。”而且现在用晒盐法得到的海盐含碘量非常低,这一点孟蝶就不说了。
    孟庭义颔首:“这事儿不能走漏风声,包括尝试种植海菜的时候也不能走漏任何风声,否则一旦被有心人知道,蜑民贱籍很容易死灰复燃。”
    一听这话,勇毅侯彻底打通了任督二脉,怪道孟蝶高调赚了钱,却对赚钱的法子讳莫如深,口风咬得死紧,多少人都认为她是不想分享赚钱的方法,原来是为着这个。
    孟蝶点点头:“是,所以我想着哪怕滩涂是属于咱们自己的,也得有水下好手经常在海面上巡逻,不让任何人和任何船只靠近。”
    勇毅侯插言:“这个倒是不难。”说着看向孟庭义:“我那大女婿在天津是水师的将领,他府里现在有不少退伍的兵士,都是原本水师里的,极擅水战,让他选调好手过去并非难事。”
    孟庭义连连点头:“只要防住了海上,滩涂属于自己的,又是陆地,防范外人更不是难事。”孟庭义又问孟蝶:“滩涂你选好了?在哪里?”
    孟蝶:“在之江,是大嫂愿意割爱,允许我在她陪嫁的滩涂内实验。除了安全这块儿,还有个问题,就是没有合适的人手,虽说种植海菜一事前无古人,可也总得找几个对海域熟悉对采收海菜熟悉的人,不然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了。”
    孟庭义沉吟片刻:“这个倒是不难,我给惠兄写封信,请他帮忙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就是了。”
    孟蝶事先打预防针:“祖父,当初我种蘑菇虽说是成功了,很大一部分实在是运气使然,后来我培育西瓜,一茬又一茬也用了好一段儿的日子,这海里种菜,说不得几年都未必能看到结果,挑的人手最好是能长期做的,不然来来回回的,不好守住秘密不说,对研究一事也大为不利。”
    孟庭义和勇毅侯同时颔首。
    孟蝶最后又说:“以及这种植海菜法,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成功了,我想按照养蘑菇的法子办理。”换言之孟蝶会在恰当的时机无偿公布出这个方法,只她一人出力,那别人没有置喙的余地,现在出力的不止她一人,她得先把话说在前头,不然别人指望这个发大财可就不好了。
    孟庭义看向勇毅侯,他这边肯定没问题,勇毅侯立刻表态:“这是于国于民皆有利的事情,你愿意公布这法子是好事。”勇毅侯也不傻,这事儿真成了,可比养蘑菇带来的名声大,这样的好名声求之不得,要银子做什么。
    事情定下,三人分头行动,勇毅侯给大女婿去信,孟庭义给惠家去信,孟蝶则是努力回忆紫菜的种植方法,先把所有回忆起的细节写纸上,然后她照着这份细节开始润色。
    比如说紫菜一生中很重要的果孢子生长时期是在贝壳中度过的,这一发现可以说是奠定了人工育苗的基础,孟蝶不可能将这件事明确的说出。聪明伶俐是好词,智多近妖可就没那么友好了,生而知之,哦豁!搞不好就要被烧死了,虽然她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程度,但是能避免的事儿还是得避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
    紫菜喜欢生长在潮间带,潮流通畅的地方,孟蝶根据其喜好在舆图上选好了位置。万事俱备,只要人员到齐,立刻就可以到那边开始研究种植了。
    过了二月二孟蝶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京城距离天津比较近,信件走驿站一日就能走个来回,之江那边距离京城比较远,哪怕走运河水路,来回最少也要八天,接到信件后还要挑选人手等等,估计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将消息送回。
    “哎!”孟蝶长叹一声,份外羡慕梦中世界的网络,没有网络手机也行,或者电话也行啊!哪怕有个传真机也可以!
    由此可见,人的底线都是一步一步降低的。
    “二奶奶,二奶奶。”菀儿跟飞似的跑进来。
    湖绿一愣:“出了什么事?”菀儿稳重,这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菀儿冲进屋子顾不得喘气儿:“海姑娘回来了。”
    “啊!”孟蝶霍然起身:“你说什么?海观星回来了?”
    菀儿重重的一点头:“二门上的小幺给送来的消息,海姑娘回来了,还送来了拜帖。”
    孟蝶接过拜帖,上面的字迹有些虚浮,可见书写的人状态不是太好,用词简练,中心思想就一个,明日我来府上面谈。
    放下拜帖,孟蝶看向湖绿:“我没记错的话,海观星此去还不到半年呢,满打满算才五个半月吧。”
    湖绿给予肯定:“二奶奶没记错。”
    孟蝶有点儿懵:“我记得他们说出海一趟,一来回就得半年时间,到了地方又是卖货又是买货的,他们出海一趟大多都是一年,就算是上次丘吉也用了七个月的时间,这、这怎么就回来了。”
    湖绿:“二奶奶,您现在猜也没用,明日海姑娘就来了,到时候有什么您直接问她,还不都清楚了。”
    孟蝶哑然失笑,自己调侃自己:“我这是关心则乱了。”
    第二天孟蝶去正房请安,回来的时候就同温氏和姚氏说:“我告个假,今日要会客,凝萃馆那边就不过去了。”
    温氏扶着腰:“最近本也没什么事儿,我今儿也懒得动,就三弟妹一个人过去吧。辛苦她一个人。”
    姚氏心中一暖,应了一声,她替嫁的事儿现在两府皆知,下人们难免嚼舌头,她又至今没有身孕,不少下人对她就有些敷衍,倒不是真敢在她面前如何,就是有时候那种微妙的态度很让人不舒服,现在让她一个人去处理家事,摆明了就是给她做脸,她领情。
    孟蝶回到房间,将将辰时正,海观星的马车就到了二门处,湖绿领着海观星进门。
    “拜见县主。”
    孟蝶:“不用多礼了。”
    湖绿直接将人扶起。
    孟蝶打量海观星:“清减了不少,面色也暗了许多。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海观星坐到孟蝶对面,黑瘦不少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还好,这一路上确实是有些辛苦,不过也有很多收获,不虚此行。”
    孟蝶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相信她的说辞,喝了一口茶后立刻切入正题:“怎么样?”
    阿雪挑帘进来:“二奶奶,林大监就快到了,传陛下的口谕,召二奶奶和海姑娘觐见。”
    万万没想到皇帝这么着急,想到皇后的提醒,算算日子,孟蝶心下了然,皇帝不想多浪费一年时间,他想今年就开始放蚕织毯。
    海观星有一瞬间的茫然,回神之后就有些慌,抬眼看孟蝶从容的样子,心中的紧张慌乱散去不少:“陛下要见我?”
    孟蝶笑道:“你想想,我同你说什么来着,这丝毯生意成了,一年最少也能赚近几百万银子,一年总税收的四分或者五分之一,陛下当然关注。”
    海观星点点头。
    两句话的功夫林楚就到了,直接对孟蝶说:“陛下口谕,县主与海姑娘即刻觐见。”
    孟蝶:“臣遵旨。”
    坐在车里海观星还有些不安,作为商籍,作为一名商户女,她以为她这辈子能见到皇后被皇后夸奖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万万没想到她还有一天能得见天颜,身体轻飘飘,脚下好像踩棉花。真的要见天下至尊?
    皇宫内,皇帝和皇后都在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不但有夫妻俩,还有当朝太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家之后才知道就算一年有两千多万两的税银,花银子的时候依旧要精打细算锱铢必较,太子成年之后的第一课,就是学习怎么抠门!!!
    第123章
    常禄:“陛下,县主和海姑娘到了。”
    皇帝:“快让她们进来。”
    孟蝶带着海观星进门,两人先行礼,皇帝叫平身,两人起身垂手站立。
    皇帝深吸一口气:“此去国外,丝毯可受欢迎?售价几何?”
    海观星低头盯着脚下雕刻有精美花纹的青砖,身体微微颤抖,悄悄瞄了一眼身边依旧一派从容的孟蝶,见她正对自己微微一笑,顿时安全感爆棚,心中紧张散去大半,从容应答:“回禀陛下,国外商人丘吉的妻子琳娜此次同民女一起出行的,在民女出售丝毯之前,丘吉曾从孟县主手中拿了一百条丝毯售卖,售价为四十两一条。”
    “此次到了国外,民女的船靠岸后琳娜从床舱的卧室中出来登上甲板,民女只听有人喊了一句是琳娜!然后眨眼间民女的船只就被驻守在港口的商家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被围住了?”
    海观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要不是船上水手众多,还有兵士们维护着秩序,怕是会出现踩踏事故,饶是如此不少人也摔了一跤。”
    皇后轻笑:“他们这么急,可是因为琳娜?”言下之意就是想问可是为了丝毯。
    海观星:“回娘娘,是的。当初丘吉带回去的那一百条丝毯,因为精美又不算贵大受国外的贵族欢迎,可惜一百条实在是太少了,很多人都没买到,丘吉承诺,他与妻子回大易朝定然能带回更多的丝毯,故此大家一见琳娜就围了上来。”
    “民女此次从孟县主手中一共拿了两万四千二百一十三条丝毯,只一日夜的功夫,卖了个干干净净。”
    随着海观星的话皇帝的眼睛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好,好!”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看他们那边一年能购买多少条丝毯?”
    听着语调中带起的兴奋,海观星仅剩的那点儿紧张消失无踪:“回禀陛下,民女这一次回程的时候换了一条航线,不但大幅度缩短了航行的时间,而且又多到了几个国家,这一次民女换航线就是跟随着他们那里的商人走的,他们也对丝毯非常有兴趣,民女预估,这么多国家加起来,一年二三百万丝毯当不成问题。”
    二三百万!皇帝深吸一口气,皇后曾经同他说过,孟蝶的丝毯一条成本在十两银子,这么高的成本全因为她给的工钱高于市价最少三分之一,如果算上逢年过节的福利,几乎是比市价高了一倍的。
    然而就算按照这个市价给工钱,一条丝毯不用卖去国外,只卖给商人也有二两银子的利润,一年二三百万条就是净赚四五百万银子。这还只是孟蝶这个身份的算法。
    皇帝不一样,他将山地交给百姓,百姓要不要给税钱?大易朝确实轻赋税,尤其是北方有寒冷期,小麦大多是两年三茬,比不得江淮南方一年就能种两季稻,故此北方的粮税是一成半。饶是如此,山地面积广大,皇帝随便收收就是一大笔钱。
    最最重要的是,按照孟蝶这么给工钱的方式折算给以后的广大百姓,他们的生活最少也能上升两个台阶,不说顿顿吃香喝辣,天天见点儿荤腥绝对没问题。
    胸膛中的心跳得从未如此快过,皇帝努力压下从心底往外而成的兴奋,勉强保持着冷静:“那边粮食多么?都是麦子?”
    从大易朝拿货出去卖,除了两头纳税,回来的时还得带一部分国家指定的四样东西,粮食,糖,棉,铁。这个就同盐商贩盐差不多,想要贩盐,先要将粮食运往国家指定的边关等偏远地区。
    海观星深吸一口气:“回禀陛下,此次因为着急往回赶,按规定粮食需要装满仓储的一半儿,搬运如此多的粮食比较耽误时间,民女遂与爹爹议定,他年岁渐长无法迅速来回航行,便由他留下收购麦子,将来搭乘别人的船回来。民女带队往回赶。”
    “结果中途遇见一商人,他说有更快的新航道,民女思考过后决定同他走新航道,路遇他们国家方才知道,此国盛产生铁,民女就装了一些生铁回来。”
    喜从天降!皇帝甚至在这一瞬间都有些晕陶陶的,再也控制不住喜形于色:“你是说你带了生铁回来?还巧合的发现了一个盛产生铁的国家?”
    海观星:“是。”
    其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她临走时,孟蝶嘱咐她若是有出售生铁的尽量带生铁回来,海观星不解其意,但她无条件信任孟蝶,出海的时候就留了心。
    皇帝长出一口气,皇后笑逐颜开:“真是天佑我大易朝。”
    皇帝看着海观星,满眼都是喜欢欣赏:“既能带队海上航行,又能果断走新航道,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海观星:“民女谢陛下夸奖。”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的照入,正落在海观星身上,仿佛预示着她未来的一生都将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