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惯的吗。”秦雪如撕开一包新的薯片,眼睛也不抬:“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周清,你不觉得你和许慎珣走到今天这一步,中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的纵容吗?”
周清愣了下。
“确实,许慎珣脑子不怎么正常,但是你没发现他在试探着越来越过分吗?”秦雪如指向他:“正是因为你的底线一退再退,所以这人才越来越肆无忌惮。比如这次,他都这样了,你还是担心他会因此受到伤害,你以为许慎珣感觉不出来?他太清楚了。”
“他不仅清楚,他还擅于利用。”秦雪如冷笑一声:“你就等着吧,你总有一天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周清沉默了会,才说道:“说到底是我欠他的,以前只顾着在外赚钱,没有照顾到他的心理问题——”
“你欠他什么?”秦雪如打断他,恨铁不成钢:“他家养你几年?你为了赚钱供许慎珣上学半条腿都赔进去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给他当哥当到床上去了,你还觉得你欠他?”
周清摇摇头:“不能这样算。没有爸妈捡我回去,我也许就饿死在街头了。他们那时候条件也不宽裕,养许慎珣一个都有点捉襟见肘。他们出事了,我大他几岁,养他是应该的。”
他看向窗台,那里放着一尊玉佛摆件,是许慎珣第一次拿到演员报酬时请回来的。
”保佑我们俩越来越有钱。”年轻的许慎珣虔诚地闭上眼。
周清也很开心,他推了许慎珣一把:“哪有问佛祖求财的?傻子,你应该请个财神爷回来。”
那时候他们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许慎珣出门还不用戴墨镜。
周清移开目光,对好友说:“而且我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种原因才跟他在一起的。”
秦雪如眯着眼看了他一会。
“我改主意了。”她说:“许慎珣是个批着漂亮画皮的阴暗逼,但是你——你是个被他吃得死死的笨蛋,你们俩天生一对。”
魏赫开车到拍摄地,要转弯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拦住了。
他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拉下车窗就想骂人,迎面就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我是残疾人,让我先过吧。”那人无辜道。
魏赫原来的话就被堵了回去:“你怎么在这里——等等,你腿怎么了?”
周清云淡风轻地调了下轮椅的方向:“没事,受了点伤,医生这几天不让剧烈运动。”
“是因为之前那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魏赫打开车门,几步迈了过来。
周清垂下眼:“医生说不太好,可能另一条腿也要截肢。”
魏赫吓得静止了几秒。
周清看他那个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魏赫这才反应过来,发火道:“你耍我?!”
周清笑眯眯道:“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他这话问得奇怪,魏赫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问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一帮傻逼媒体没事找事把八百年前的事拿过来说。”魏赫混不在意,甚至像是有些真心实意的不解:“一年差不多的新闻来来回回五六波,真搞不懂我一个成年人出去泡个吧有什么值得讨论的?这东西真的有人看吗?”
收视相当不错,周清在心里回答。
但是看到魏赫没有受其影响的样子,他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他没操纵着轮椅走两步,就被魏赫一把扯住:“等等,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周清被他抓住的右手袖口往上窜了一截,露出一截手腕,魏赫看着上面一圈淤青的痕迹,慢慢睁大眼睛。
“你……你……”
周清也被他搞得紧张起来。
魏赫憋了半天,终于不敢置信地问了出来:“他打你?”
周清:“……”
“没有。”他回答道。
他想走,魏赫却拉着他不放手。这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极为难看:“是因为我吗?”
周清:“?”
“不是。”他诚实地回答道。
魏赫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周清急于摆脱他:“没人打我,你不要瞎想,而且就算有人打我,又关你什么事?”
“如果是因为我那天晚上的举动才让你遭受这些,那当然关我的事!”他脸色难看道:“而且这一看就是捆出来的,除了暴力还能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周清看着刚才那副正义凛然的表情一下子从他的脸上褪去,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这人的脸像被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了起来。
他像是突然发现周清胳膊上有虫子那样,猛地一下子甩开他的手。
“你——”魏赫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明疑似搞艾斯爱慕的那个人是周清,他却像是独自承担了发现秘密的所有尴尬一样,简直要爆炸了:“你怎么搞这些,你有没有廉耻——”
周清好奇地问:“你不是经常泡吧吗,没见过吗?”
魏赫好似一下子被戳中痛处那样,整个人都挺拔了起来,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更显高大。这人一紧张话就会变多:“笑话,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我见多了。我只是没想到周大编剧这种看起来这么正经的人也会搞这种东西——”
“哦,那是你看错了。”周清从容地说:“我只是看起来正经,实际上没有廉耻的。”
第8章 无妄之灾与夜光剧本
魏赫一整天都没有跟周清说话。
今天拍摄林宇被警察怀疑是杀害妻子的嫌疑人的那段,整个气氛本来就比较凝重。周清坐在导演旁边,默默地记录下有些不协调感可以改进的更好的地方,这种工作对他来说很是新奇,在这之前他只用将脑子里的场景描绘出来,现在则像是反过来,他必须要在文字和现实能达到的程度之中做出调整和妥协。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
沉浸在工作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晚上的时候周清才知道7点多有饭局,导演过生日,请大家在附近的温泉酒店简单吃一顿。消息大概是前几天就放了出去,周清不在,今天忙起来,也没人想着另行通知他。周清有些纠结地看着手机上群发的宴会厅的位置和下面的一排收到,他合上电脑抬起头,才发现剧组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有魏赫不耐烦地站在那:“还不过来,等着我请你坐我的车吗?”
他大概是和经纪人有什么事要谈才在这呆到这么晚。妆造都还没卸,还是剧里林宇那套素面朝天随便套个皮夹克的样子。
周清很难抗拒林宇。
他一向顺心而为,慢吞吞地跟在了魏赫后面,还在他长腿迈得太快的时候出声:“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魏赫咒了一声,应该是他老家那片的方言,周清没听懂,他礼貌地问:“你说什么?”
魏赫不理他,走路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两人上了车,魏赫像是还在生早上的气,打定主意一眼都不看他。周清也很识趣,只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魏赫。”
旁边的人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了下来:“我知道。”
他一言不发地突然加速,整辆车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周清因为惯性被猛地掼在靠背上。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车果然也开始跟着加速,临近傍晚,虽然在郊区,路上依然有一些车,因此这辆豪华跑车一时间也不能完全肆无忌惮地跑出它的速度,而是真的被黏住了。
周清感觉两边的路灯已经模糊成了光带,他有些紧张地抓紧座椅,艰难地转过头,魏赫的脸上展露出一种陌生的神情,像是蓄势待发要将猎物撕成碎片的野兽。
他们不断地左右超车,想要甩掉后面那辆黑色汽车。但那辆车开车的人应该也有些本事,跟的极其紧,还从窗户伸出来个什么东西,亮了下刺眼的闪光灯,应该是相机。魏赫被激怒了,在一个直行的路口突然大转弯,转向了另一条道,他看了眼后面的车没跟上来,车的速度稍稍降下来一些,谁知转角路口迎面跑来一只小狗。魏赫条件反射地猛打方向盘,直直地撞向旁边的一颗树上。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周清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撞得发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万幸,身体没有什么痛得受不了的地方,应该是没大事,他旁边的车门被打开,他被人直接拽了下去。
周清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跌跌撞撞站稳。他看到车的整个左边车灯连着一大片已经撞碎了,魏赫脸色铁青地站在他旁边,应该是没受什么伤。
那辆黑色的车缓慢地从他们面前滑过,车窗降下一条缝,闪光灯闪了几下,车窗又升上开走了。
“你的仇家?”周清问。
“本来以为是私生饭,”魏赫一副厌烦到极致的表情:“现在来看应该是狗仔。”
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车前盖:“这个月的第三波,妈的,我迟早要把他们的饭碗都砸了。”
那听着还是有点困难的,周清想。
“你现在要打电话联系经纪人吗?”周清问。
“联系经纪人,然后把新闻买下来。”魏赫满脸戾气:“就算是被尾随出事故的那方也要打碎牙齿连血吞,因为‘毕竟没有真的出事公众形象已经够差了会被怀疑是自导自演在炒作,所以更要谨言慎行’——我已经受够这一套了。”
周清沉默地听完:“那要先跟家里打个电话吗?明天新闻被家里人看到,恐怕他们也会觉得担心。”
魏赫冷笑一声:“被他们看到不是更好吗?”
“小儿子在娱乐圈时不时上个头条混得风生水起,一家子的人才能把心放在肚子里。毕竟他要是哪天玩腻了想不开回来想进集团,那大家都会很为难。”他面无表情地说。
周清想起秦雪如跟他提过的,魏赫的母亲跟父亲是二婚,感情很好,而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父亲和前一任妻子生的,目前已经接下了魏氏地产和科技板块的董事长位置。
别人的家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站在车前面,晚风吹过他们的衣服,面前的车在冒烟,一切都充满了电影的画面感。
周清斟酌片刻,找了个自以为不容易出错的角度:“既然你我都没事,那不如我们先去参加导演的生日宴会吧。”
于是两人神奇地参加完了这场宴会。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第二天还要开工,导演直接给在场的人都开了房间,让人睡在酒店里。周清白天跟导演沟通改剧本的事,导演让他第二天上午再来半天,作为乙方本来就很难对这种临时加班说不,更何况周清自己也想要将其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于是也没有拒绝。
他给司机发了消息让人不用来接了。切到许慎珣的聊天框,想着要不要在新闻出来之前跟他讲下今天发生的事,然而想到这人可能的反应,他还是一阵头疼。
他又想到在宴会结束时看到魏赫站在他的经纪人面前,经纪人好像很焦虑的样子——也许应该找魏赫再确认下,周清想,万一那边还是决定把消息压下去呢,那他就少了一个麻烦。
他看了下手表,这个时候刚刚九点半,属于一个对年轻人来说不算太晚的时间。犹豫片刻,他还是去敲响了魏赫的房门。
来开门的人头上还挂着毛巾浴袍随便套了下敞开露出半个胸,看到来的人是周清,他愣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他随即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地将自己敞开的睡衣拉好,拉得严严实实的。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蠢。
周清温吞道:“虽然我是个讨人厌的同性恋,但是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魏先生。”
“哈?谁会担心这个——”魏赫梗着脖子说:“不是,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看了眼周清露在外面的假肢,手在门框上握了握,还是不情不愿道:“进来说吧。”
周清跟着他进了屋子,魏赫这间显然比他的房间大,各种设备一应俱全。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周清才问道:“明天会有新闻出来吗?”
魏赫打量了他片刻,挑起眉毛:“怎么,怕他看到?”
这是他第一次挑明知道周清和许慎珣的关系,周清也不奇怪,不如说从之前就一直隐隐约约有所预料。他也无意再装出来什么惊讶的神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魏赫给自己倒了一点威士忌:“你要是真的担心,不如趁早就去当面向他解释,而不是这么晚了还在我这。”
“我明天要跟进改十四幕的剧本,”周清平静地说:“我没法当面跟他解释。”
魏赫的注意力显然被转移了:“为什么要改剧情?”
“原剧本里受害者母亲的反应演出来效果不够好,”周清解释道:“第一版是跟着书里来的,但是文字性的东西很难直观地传达出来场面,不够具体,演员比较难以抓到精髓。”
魏赫不屑道:“我看是那个家伙就没有自己去仔细研究剧本,只要能理解角色,怎么表演不都是衍生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