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
    她问的是在不在吗?!
    同明四年,帝后亲临复州。天感之,雨止。圣驾归时,百姓夹道相送,三郡人心皆附。
    六年,帝御驾亲征、兴兵伐楚。
    王师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举城相迎。
    同年,吴畏其威,国主亲奉国印,自请入长安。
    翌年,右武卫将军周重历率军入蜀,征南将军郭感玄领兵伐越。
    ……
    局势发展到如今,确实可以说一句“天下已定”,蜀越之地的征伐周行训便没有亲自去了。
    蜀地的捷报频传,但是伐越的那一路却不太顺利。
    看着周行训黑着脸把战报拍在一边,牙都咬出嘎吱声了,卢皎月就知道情况不顺到一定地步了。
    她瞥了几眼过去,大意是郭感玄轻敌冒进被围了,虽说勉强脱困、但仍旧损失惨重。
    比之前的“士卒水土不服、军中似有疫气之兆”让人松口气,但也好不到哪去。郭感玄完全把周行训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扔在脑后面——对于周行训在他面前说的“如果越人如何如何,千万别追”的话,卢皎月都听了不下三遍——郭感玄完全是照着参考答案写题,还给把错误示例抄上去了。
    周行训把那战报往旁一推,一副气得肝疼的表情,“他最好能给朕拿下来!!”
    倒也没说拿不下来怎么样。
    罚是要罚、职也是要撤,但胜败是兵家常事,他要是真的因为战败斩将,这会儿手下也没活人了。
    卢皎月对军事上的东西没法评价什么,只能把旁边的水杯给他往前推了推,劝:“消消气。”
    周行训整杯灌下去,气没消、人反而越发的委屈了。
    “阿嫦,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气人。”
    卢皎月:“嗯?”
    周行训开始大吐苦水。
    “当年围真定城的时候,张复孝带了三万人围着!只围着、没有打!!结果你知道怎么样?他被城里面出来的五百人冲了营!五百人!!他们就是一人上去踹一脚,也不至于被冲了啊!”
    “……申州的那个严睿,我跟他说了八百遍,刘腾不动、陵昌镇不能打,就差直接下军令,结果他非要去试试!睿!睿什么睿?他干脆改叫‘严没脑子’得了!!”
    “……”
    “还有怀旗关,我给窦崖留了六千人!就怀旗关那地形,我就说、我栓六百头猪在那儿能不能守住了吧?!!我给他整整留了六千人!!!”
    “……”
    周行训痛心陈词,他简直从头到脚都写着“不理解”,满脸都是:这都能输?为什么输?!这有什么可输的?
    充满了学神对普通人的智商迷惑。
    可被他点名的这些也并不是“普通人”。
    能被皇帝记住名字的,想也知道,都是开国将领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管哪一个,都有那么一两场史册论功的战役。
    卢皎月听得有点走神,她在想要不要给这人讲点“坐镇京师的皇帝用阵图远程遥控打仗”“士卒自备干粮,太监指挥满朝文武集体出征”的历史鬼故事,那边周行训已经做出了最后总结:“他们都这样了,朕还只能……”
    卢皎月下意识接,“笑着把他们原谅?”
    周行训:“……”
    “…………”
    周行训倒是没真掉眼泪,但是表情却实实在在的演示了一个什么叫‘汪地一声哭出来’。
    卢皎月:噗……咳。
    “阿嫦!!”
    连你也笑话朕!
    卢皎月咳了两声,压下去那点笑意,哄着人,“这不是有你在么?有你在,就不会输。”
    后半句话听起来有点嚣张,周行训却是的的确确把它变成了事实。
    周行训哼哼了两下。
    所以他就活该四处救火,给这些人收拾烂摊子?
    他鼓着脸抗议了两下,到底被顺了毛,往桌上一趴,瘫着道:“算了,我都习惯了。”
    确实是习惯了。
    唯一动过真怒的一次,是陈邃连失三城,举着自断二指的血淋淋的手掌在他面前请罪。就连那一次,也是给了对方五千兵,告诉他“夺回了十堰关,此事既往不咎;夺不回,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人就是会犯错。
    他不能让所有人都一点错都没有。
    他叹着气,摇头晃脑、老气横秋:“谁让我是他们的主公呢。”
    卢皎月这次真的是没忍住,“哧”地一下子笑出来。
    周行训说的倒是实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实话放在他身上,就显得特别不搭。
    ……
    周行训是从长乐宫离开、还未走到前朝的时候被拦住的。
    这并不是第一次。
    即便他把态度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也总有人想试一试。
    碍着阿嫦的面子,他多数时候只是不怎么理,但是要是真的过分了,他也不介意做点什么。
    他是不越过阿嫦插手后宫,但是阿嫦也并不会主动问起前朝事。她们总有父兄家人。既然跟着姊妹女儿享了荣华,那么出了事后被牵连也是应当的吧?
    会有人拦住她们的。
    “被家人接回去”这样的出路,就算是阿嫦也不会说什么的。
    今次倒是特别一点,拦他的是位少府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