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力德心跳得极快,但面上的神情却是极尽谄媚,让自己显得像个没脑子只会吹捧君上的小人。
    彭城王被问罪,朝中无制衡顾易之人,陈帝需要一把新的刀。血缘纽带的胞弟没了,依附皇权的宦官就成了下一个选择。
    冯力德当然想要好处又想揽权——他一个没根没后的阉人,人生在世不就是这点追求么——但是这也有“能揽”和“不能揽”的。以如今顾易在朝中的地位,碰上去、刀得先折了。
    陈帝有无数的刀可以换,可他的小命就一条啊!
    气氛微微凝了下去……
    最后,是外面通传声打破冻住的寂静:珍淑仪求见。
    珍淑仪正是这段时日盛宠在身新欢,就连前段时间人人自危的太子巫蛊之祸都没影响这位的连连加封,短短数月的时间,已经从一介宫人到位居九嫔,更被皇帝亲赐封号“珍”,得帝王欢心可见一斑。
    珍淑仪受宠是宫里人有目共睹,如今一来求见,外面的人当然忙不迭地通报。
    陈帝倒是不介意让宫妃来正殿来一段红袖添香,兴致来了直接宠幸都是有的。但是他今日显然没这心情,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人回绝了。
    不说外面的人是何种心思,这珍淑仪疑似失宠的迹象却让冯力德却心中大呼“不好”。
    偏偏这时,陈帝正正让开了位置,让冯力德看见了那幅画。是命宫廷画师画的珍淑仪,但是陈帝显然说了别的要求,画出来的并不太像,反倒像是另一个人。
    上首幽幽一道声音:“这画终究还是缺几分神韵,你觉得呢?”
    冯力德心底一紧,终究还是一点点躬下了身,“是。”
    不想当刀子,那就得有别的用处。
    彭城王在金陵经营多年,侯异作为其镇守在外的心腹和后手,能够勾连京中之人不足为奇。他暗中遣人潜入顾府,欲掳掠前线主将的妻儿以作要挟。
    ——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这“掳掠”之事在顾府其实没激起太大的波澜。
    顾易对家里一向上心,就算领兵在外,也在府里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府上家丁护卫日夜巡逻,那贼人连内院还没进就被发现了。护卫们还以为是普通的小毛贼,都没有为此惊扰到主家睡觉,早上宵禁一开就扭送了官衙,对着上司也只普普通通的上报了一句,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半天没过,侯异派人“阴入顾府、欲谋不轨”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卢皎月竟是从外面知道的,她还没在府里把这事问清楚呢,宫内就传来问候。
    而与“问候”同时来的,是诏令她和儿子入宫的皇命。
    昨夜值守的护卫还在解释当时的情况,卢皎月已经摆摆手让他不必说了。
    是贼还是别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份入宫诏令。
    带兵在外将领的家眷,永远是个高危职业。遇到一个猜疑成性的君主,那就更是如此了。
    宫中。
    陈帝掀了眼皮瞥了冯力德一眼,“这就是你的主意?”
    把人带到宫中又怎么样?将士在外作战,他难不成还真能临幸主将之妻?
    宫里的消息是难往外传,但又不是一点都泄露不出去。他要是真这么干了,以后还有人替他征战吗?
    冯力德赔笑:“陛下息怒,这卢氏一向体弱,此次遇袭又受了惊。陛下仁厚,这次接人入宫,也不单单是为了护人免遭贼手,更是方便太医诊治。”
    治着治着就“治死”了,这事在宫里太常见了。
    见陈帝眼神微动,冯力德又接着:“顾将军从金陵之后,已经为夫人请过几次太医了,脉案还在太医署备着呢。”
    这位是真的体弱,京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真的因为受惊病逝也合情合理。到时候随便找具尸首充数,等顾将军回京、难不成还能开棺验尸不成?
    冯力德觑着陈帝面有动容,又趁热打铁道:“陛下不是上次还说如何赏赐吗?顾将军新丧夫人,正是需要个可心人安慰的时候,陛下不管赐下美人还是许配公主,都是极好的。正是一举多得的道理。”
    陈帝摸着手上的扳指,状似沉吟。
    许久,面色终于缓和下来,带着点嘉赏的笑意,对一边的人说了句,“善。”
    冯力德忙堆出笑脸躬下身。
    第98章 结发37
    宫里的这份旨意写得很“家常”, 先是温情问候府中的主人有没有被贼人惊到,又说了对贼人的严惩处置,再忧心忡忡地表示了如今战事正酣、金陵城内也不安全, 顾易征战在外、府中防卫空虚, 未免相似的事再发生,府上的人最好搬到宫里。
    比起冷冰冰的旨意, 更像一封家常的问候信。
    但里面的内容再怎么温情脉脉,卢皎月也没打算这么听命入宫。
    彭城王一倒, 顾易在朝中无人压制,以陈帝那个猜疑成性的性格,能容得下他才怪。偏偏这会儿郢州叛乱,顾易带兵平叛,眼见着又要立功。陈帝在这个时候让顾易的家眷入宫, 还是想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明显是来者不善。
    去是不可能就这么去的, 卢皎月婉言谢绝了宫中的好意,但送走了宣旨的宫人后,神色却没松下。陈帝真的想要顾易的家眷入宫, 不会因为一次回绝就罢休的。
    卢皎月正想着怎么把这事敷衍过去,却听一旁的朱兴贤道:“还请夫人收拾好东西, 带上着小郎君, 随属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