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下午3点12分,许平生的号码第一次出现。打入,通话时长2分43秒。
    7月27日到30日,他的号码都有出现,都是在下午3点多,打入。
    连续五天,同一个时间段打给佳萌,他是在骚扰她吗?为什么骚扰她呢?如果是骚扰,佳萌为什么不告诉我和董佳世呢?
    8月1日和8月2日,他的号码没有出现。
    8月3日,也没有他的号码,但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下午2点24分,打出。
    我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没有那个号码的信息。董佳世查看他的手机,也没有。我肯定见过这个号码,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暂且放过它,继续向下看。
    8月4日,下午1点18分,那个号码又出现了,打出。没有许平生的号码。
    这个号码到底是谁的呢?马上就要想到了,却又让它溜走了。
    8月6日,下午4点33分,佳萌给许平生打了一个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许平生打电话。如果之前他是在骚扰她,她为什么还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呢?
    在这个电话之后,4点38分,佳萌又给阿猫打了一个电话。
    8月7日,晚上11点25分,阿猫的号码再次出现,打入。就是那通差点害我们吵架的电话。
    8月8日,下午4点31分,许平生的号码赫然印在纸上,打入。佳萌离家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果然是他打的。
    5点52分,他的号码又出现了,打出。
    这一次应该是佳萌下了公交车给他打的电话。
    6点29分,阿猫的号码,打出。
    6点45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又出现了,打入。
    我努力回想这两天见过的新号码,章白羽的、阿猫的、江友诚的,江友诚给我的是名片,他的号码不在我的手机里。我拿出钱包,找出他的名片,对照了一下,真是他的号码。他说他和佳萌最近一次联系是在半个月之前,他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呢?因为他是佳萌的前男友,怕我多心?还是真的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7点52分,许平生的号码再次出现,打入,通话时长3分08秒。这是佳萌接听的最后一通电话。她也没有再向外打电话。
    8点整,我的号码终于出现了,未接来电。接完前一通电话就关机了?为什么要关机呢?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没电了?
    之后全部是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我和董佳世,没有可疑的电话。
    雷警官也已经看完了许平生的通话记录。
    “除了许平生,还有什么可疑的号码吗?”他问。
    “还有江友诚,我在后面写他名字了。”我把通话记录递给雷警官,“他是佳萌的朋友,昨天我问他,他说他和佳萌最近一直没有联系。显然他说谎了。还有大前天晚上11点多的那个电话,我在后面写了问号。”
    “我们能看看许平生的那份吗?”董佳世问。
    他把另一份记录递给我们,很厚的一摞,已经做了简要的标记,但我们还是仔细地从头看了一遍。没有新发现。在最后的未接电话中,有一个上海本地的座机号码出现了很多次,雷警官在号码后面写了:公司?这和我的猜想一样。如果真是公司的电话,也就证实了他的确没去上班。
    “我可以把这两份记录拍下来吗?”董佳世问雷警官。
    “可以。”他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头也没抬。
    在我和董佳世拍摄通话记录的时候,张君雅悄无声息地走到办公桌前面。
    “我要回家了,如果你有问题要问我,赶紧问好吗?”她对警察也丝毫不客气。
    雷警官抬起头,愣了一下。
    “差点把你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我和董佳世拿着通话记录坐到沙发上。张君雅坐到雷警官的对面。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雷警官一直面带微笑。张君雅却始终冷冰冰的,能回答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直到最后,雷警官才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的意思是……你是偶然看见的,还是……”
    “我跟踪她了。”张君雅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率。雷警官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跟踪她呢?”
    “因为无聊。”
    雷警官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笑。
    “她长得好看。”张君雅顿了一下又说,“又是杜老师的女朋友。”
    “杜老师是谁?”
    “他。”张君雅指了指我,“杜老师可是我们学校的风流人物。”
    雷警官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意味,笑着瞅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没想到啊。
    “不好意思,可我还是不明白。”
    “我刚刚初中毕业,暑假很闲很无聊,于是就想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每天找不同的人,跟着他逛,看看他都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我们这座城市,以及城市中的人。算是社会调查吧。当然了这个人必须有特点。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
    雷警官好像被她说服了,笑着点点头,竟然还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这样的回答却无法使我信服。我不相信她会靠跟踪人打发时间。昨天她就没有跟踪谁。她跟踪佳萌一定有更深层的动机。
    “还有问题吗?”张君雅不耐烦地问。
    雷警官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
    “没有了。谢谢你。”
    雷警官站起来,向张君雅伸出右手。她也站起来,并没有和雷警官握手,转身就往外走,同时不忘瞪我一眼。
    “我送你。”我说。
    “省省吧。”
    我送她到派出所门前,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又递上一百元车资,她不客气地收下。我们都没说话。我是不知说什么好,她是根本不想说。被误解的滋味不好受,无从说起的感觉更难过。我希望她能透过我的眼睛看懂我是个好人,就像我希望许平生仅仅通过遥感就能明白如果他敢碰佳萌一根毫毛对于他而言我就是个恶魔,而这两者皆是虚妄。
    我走回雷警官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
    “江友诚。”董佳世悄声告诉我,“11点的那个电话已经打完了,是一家宠物店老板。疑似许平生公司的那个电话没打通。”
    “你为什么要隐瞒呢?”雷警官对着电话说。
    等对方说完,他又问。
    “她说为什么借钱了吗?”
    他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翻动自己的笔记本。
    “这样啊。8月8日下午6点45分,你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为了什么事?”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
    “我暂时没问题了。如果再有问题还会给你打电话,希望你保持手机畅通。”
    “好。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雷警官挂了电话。
    “江友诚。他说董佳萌给他打电话是向他借钱。”雷警官拿着他的笔记本站了起来。
    “借多少?”我问。
    “她想借五万。”他绕过办公桌面对我们靠到桌沿儿上,“江友诚怕不够,给她汇了十万。他没告诉你他们最近有联系是因为董佳萌嘱咐他不要说。”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她借钱要做的这件事儿,不光要瞒着我,还要瞒着董佳世,不然她应该去董佳世那里拿钱。虽然我们买房向他借了钱,但这绝对不是她这次没再去他那里拿钱的原因。他们姐弟俩的钱基本是共用的,借只是我的概念。
    “他知道我姐借钱干什么吗?”
    “不知道。董佳萌没说,他也没问。”
    “具体是哪天借的钱?”董佳世继续问。
    “8月3日下午,她给江友诚打电话借钱。”雷警官看着笔记本说,“8月4日中午,江友诚给她转去十万。下午,她给江友诚打电话约他见面给他借条。8月8日那天,江友诚给她打电话是因为他不放心,打电话问候一下。”
    雷警官抬起头看了看我们:“关于江友诚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我说。
    “对了。”雷警官迅速地扫了一眼笔记本,“那天晚上11点多的那个电话,是一家宠物店的老板,他叫毛大平。认识吗?”
    “不认识。”
    董佳世摇摇头。
    “董佳萌在他的店里买了一只猫。她想养猫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还有,许平生公司的电话,暂时没人接,应该是下班了。”
    “我告诉他了。”董佳世说。
    虽然有些猜想还有待证实,但结论已经清晰可辨,逃避不得。
    雷警官清了清嗓子。
    “我先说说我的看法,你们要是有不同意见随时打断我。第一点,董佳萌和许平生肯定是认识的。”他看了看我们的反应,见我们没有异议,照着笔记本继续说,“第二点,从他们打电话的频率来看,应该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在这件事情当中,许平生是主动的,因为一直是他在给董佳萌打电话。第三点,董佳萌不想让你们知道她和许平生之间的这件事。第四点,这件事和钱有关。以上这两点是她向江友诚借钱的原因。第五点,8月8日,董佳萌去许平生家里是去送钱。数额我猜是五万,这一点等明天拿到银行的交易记录就清楚了。第六点,我不认为这笔钱是董佳萌借给许平生的。一般情况下,没有道理向一个人借钱然后再把钱借给另一个人。如果是借,也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第七点,看电话记录,董佳萌在许平生家里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说明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还有,只有事情顺利解决了,她才会有心情去宠物店买猫。第八点,董佳萌离开之后,许平生变卦了,所以才会再次给董佳萌打电话。第九点,我觉得董佳萌的手机应该不是被迫关机的。她是在7点52分接到许平生的电话,8点钟你给她打电话她就关机了,这之间只有8分钟。这8分钟里她应该是在去见许平生的路上……这一点对于案情不是很重要,就先不说了。我想到的就这些。”他抬起头,看着我们,目光里闪烁着含糊的期待。
    除了第七点和第九点,他的推论和我的基本一致。
    “昨天早上那通奇怪的电话呢?你是怎么想的?”董佳世问。
    雷警官把目光转向我。
    “电话是打给你的,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我暂时没什么看法。”那通电话里的呻吟声已经变成了带倒刺的飞镖,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里,我不想碰它。
    董佳世搂住我的肩膀。
    “首先,我要向你们道歉,电话这一点我昨天猜错了。”雷警官诚恳地说道,“那通电话很反常,按理说,他不应该用自己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暴露了。就算他大意了,但他给你打电话总应该有目的吧?可是他又什么也没说。”
    “也许他的目的不用说话就可以达成呢?”董佳世说。
    “什么目的呢?”雷警官问。
    他们的对话启发了我。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管怎么样,那通电话都算是一种威胁,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