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宸头脑很清醒,在沈初宜提到禁药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巫咸部不是随意?便被提起的。
在有?所猜的最初,萧元宸就?已?经让锦衣卫四散各处,开?始查访。
不过今日刘文术的确有?重大线索,所以才喊了沈初宜过来,准备一起听一听新线索。
刘文术果然可靠。
萧元宸刚同沈初宜说完猜测,刘文术就?领着两名女医,把樱桃架了进?来。
樱桃看起来面容枯槁,一张年轻的蜡黄憔悴,不过三五日功夫,瞧着老了十岁不止。
她半阖着眼,有?些神情恍惚,只?能?木讷地跟着两个女医往前走,脚步很是蹒跚。
女医把她放到殿前,让她自己跪在地上,便躬身告退了。
樱桃根本?跪不住,她只?能?歪歪斜斜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她应该被人好好打理过,没有?上次看着那么凌乱了,衣衫也?换了新的。
刘文术声音很轻:“陛下,娘娘,樱桃已?经服用了清心散,马上药效就?上来了,她能?清醒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就?再也?不成了。”
沈初宜颔首,道:“知?道了。”
很快,孙成祥和慎刑司的马嬷嬷都到场了。
沈初宜看马嬷嬷沉着脸,看起来分外严肃,思忖片刻,便对萧元宸说:“陛下,樱桃的事情臣妾比较熟悉,不如就?让臣妾来问,若是有?疏漏的地方,陛下再补充。”
对于发生的事情,沈初宜从来都不退缩。
能?自己做,自己亲手查清楚,她就?自己动手,从来不会缩在别人身后,只?冷眼旁观。
对于她的性格,萧元宸一点都不意?外。
“好。”
沈初宜得了允许,便重新看向?樱桃。
她先试探地问:“红香?”
樱桃没有?太?多反应,似乎人还在混乱。
沈初宜等了一会儿,才开?口:“樱桃。”
樱桃这才慢慢抬起头。
此刻沈初宜发现,樱桃的眼睛很亮,跟寻多十六七岁的少女那般,眼眸中除了稚气,还有?天真。
可除了那双眼,她身上只?有?死气了。
沈初宜心中叹息,她声音很轻柔,如同邻家阿姐那般,温柔询问:“樱桃,你认识红香吗?”
之前刘文术仔细说过,中了回梦的人,会失去中禁药之后的记忆,中了禁药之后,她无论被人告知?什么,都会根深蒂固地相信那几?句话。
也?就?是说,樱桃被人下药之后,被人告知?她是红香,她是被冤屈而死,幕后主使?是贤妃。
她能?说出来的所有?说辞,都是提前被教导的。
沈初宜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可惜的是回梦无解,无法挽救樱桃的性命,只?能?用清心散让她勉强清醒片刻,不再晕晕乎乎沉浸在回梦之中。
此刻的樱桃根本?不去关注外界,她既不去看萧元宸,也?不看沈初宜,她只?是平静直视前方,似乎在看遥远的未来。
沈初宜问,她就?回答。
“认识的,红香姐姐很好,很照顾我,”樱桃傻笑,“我们是一个县的,运气很好一起来到了碧云宫。”
她说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还好刘文正擅长听病患说话,转述得十分清晰。
沈初宜颔首,继续问:“樱桃,红香姐姐死了,你知?道吗?”
樱桃沉默了。
她那双眼睛似乎也?失去了清亮,变得死气沉沉。
“记得的,”樱桃语气有?些沉重,“我们这样的宫女,死了就?死了罢,能?怎么办呢?”
沈初宜注意?到,樱桃没有?落泪,但她眼眶红了。
那些眼泪,大概在刚知?道红香死了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你可有?怨恨?”
樱桃仿佛此时才收回了魂魄。
她茫然看向?沈初宜,用那双一片死寂的赤红眼眸看向?她,问:“怨恨谁?”
沈初宜顿了顿,她试探地问:“怨恨害死红香和柔选侍的主谋。”
“是否有?人告诉过你,红香是被人害死的?”
樱桃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勾起唇角。
“是有?这个人,”樱桃眼里重新洋溢起喜悦来,她笑得如同孩子,“有?人告诉我,说红香姐是被人害死的,问我愿不愿意?替红香姐找到真凶。”
“我当然愿意?了。”
“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总被同屋的姐姐欺负,是红香姐帮着我,一路带着我进?了碧云宫,”樱桃说起红香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感激,“要是没有?红香姐,我还不知?道会去何处。”
看来,这樱桃是被人利用的。
利用她的人知道樱桃同红香的感情,所以很轻易就?挑拨她为红香出头。
沈初宜心中微叹,她声音更温柔了:“那你要如何帮红香姐翻案?”
樱桃傻乎乎地说:“那个人给我吃了一颗药,吃了
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只?要吃了,就?一定能?翻案。”
然而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利用的樱桃。
甚至还轻易要了樱桃的命。
沈初宜最后问她:“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樱桃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个黄门?年纪好像不是很大,我就?记得,他耳后有?一颗痣,不小心看到的。”
沈初宜知?道,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看向?萧元宸,萧元宸对马嬷嬷挥手,马嬷嬷便上前,先对两人行礼,然后看向?樱桃。
出乎沈初宜意?料,她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樱桃乖,你可认识吴有?德?”
沈初宜这才注意?到自己忘记问吴有?德了。
还好马嬷嬷专注,把这个点补上了。
说起吴有?德,樱桃却撇了一下嘴:“他不是好人,总骗红香姐的银钱,红香姐攒点银子,都被他赌输了。”
马嬷嬷眼睛一闪:“他都同谁赌?”
樱桃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她应该是不知?情的。
宫里的黄门们是严禁博戏的,因为只?要染上赌,就?会丧失意?志,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黄门本?来都是阉人,他们在宫里无亲无故,一辈子只?能?留在深宫,甚至不如宫女们。
宫女可以做女官,可以离宫回家,可以嫁人,甚至若是有?娘娘喜欢,教导宫女识字学问,进?入尚宫局做女官可威风得很。
黄门自然也?威风。
如今宫里,谁不给姚多福面子?谁敢说姚多福一个不好?
可归根结底,姚多福只?有?一个,其他黄门都是没有?根的浮萍,脚下没有?牵扯,那心就?是飘的。
本?来就?容易搬弄是非,若是再染上博戏,那真是什么坏事都能?做尽。
宫里对黄门博戏是非常严厉的,所以当时询问吴有?德身边的太?监黄门,没有?一个说他参与?博戏。
要么就?是完全不知?,要么就?是不敢说。
说了,自己也?要被牵连。
这倒是意?外之喜。
马嬷嬷又问了樱桃几?个问题,樱桃有?的能?回答,有?的不记得,大多没有?什么细节,也?不再有?任何线索了。
沈初宜看樱桃已?经做都坐不住了,整个人几?乎都委顿在地,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陛下,这宫女也?不过就?三五日光景,让她舒舒服服走吧。”
萧元宸颔首,沈初宜便看向?马嬷嬷:“嬷嬷,这宫女如今也?不好送回尚宫局,你带回慎刑司,好好照料几?日,让她吃饱喝足,到底好好走过这一遭吧。”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了。
马嬷嬷答:“是,贵嫔娘娘放心,一定不会叫这孩子委屈了。”
等樱桃被带下去,马嬷嬷和孙成祥才来到御前。
孙成祥额头都冒了汗:“陛下,小的真不知?宫里还有?人敢玩博戏,小的这就?让人立即去查,这几?日就?能?有?结果。”
萧元宸淡淡道:“若是能?查到,审问完,一律拉到西五所,让所有?黄门都看着,打二十板。”
这是要以儆效尤。
对于黄门的贪墨,萧元宸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人总得有?个念想,但博戏是绝对不行的。
一旦陷入博戏,人的根子就?坏了,烂了,再也?好不了了。
孙成祥松了口气,他躬身行礼:“是。”
今日马嬷嬷立了大功,沈初宜赏赐了她,等众人都退下,沈初宜才说:“陛下,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引导吴有?德陷入博戏,然后借此敲诈他,逼迫他跟红香就?犯。”
“之前我们一直猜测,红香是被逼无奈,才供认自己就?是动手的那个人。”
“若她真的是呢?”
萧元宸眉心一竖,片刻后,又慢慢松开?。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样看,一切都合理了。
红香的确动了手,她动手的原因,是为了帮吴有?德,无论因为什么,这件事同柔选侍都无关。
若是有?关,柔选侍也?不会死了。
红香被拿下慎刑司后,一开?始是强撑着没有?招供的,因为她一旦招供,命就?没了。
后来可能?知?道吴有?德也?被抓紧去,她自知?事情败露,这才吐露实情。
但这个实情是很有?水分的,因为此事同柔选侍并无关系。
沈初宜若有?所思:“陛下,红香会这样供述,她很可能?知?晓对对方的身份,或者猜到对方的份位比柔选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