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来带着一串人紧紧跟着后头, 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万岁爷今儿个是怎么了?
到了景阳宫,依旧是那个眼花耳聋的老太监看门。宫门外门可罗雀, 老太监留着哈喇子,抽着手, 躲在门口石狮子后头打瞌睡。
吴书来刚要上前叫醒,乾隆一摆手,轻轻迈步进门,再次重拾“偷听”这一伟大而光荣的副业。
景阳宫东暖阁里,舒倩躺在床上,绵蕊趴在一旁,手里一堆葡萄皮, 小心翼翼一个个展开, 贴到皇祖母脸上。一面贴,一面问:“皇祖母,这样子,真能让皮肤变白吗?”
舒倩贴了半脸葡萄皮, 说话不便, 半张着嘴回答:“白不白我不知道,至少能祛黄,看着滋润吧?”
想了想,又说:“其实啊,等到了八月份,石榴熟了,就把石榴籽砸碎, 敷到脸上,那样也能祛黄气。宫里头,石榴到处都是,又不费钱,又便宜,比起她们一个个的,到处求太医、找方子,实惠多了,也安全多了。
张月在一旁捧着个葡萄盘子,带着张星、小巧剥葡萄。绵蕊跟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皇祖母,我这一去东北,您身边又少了个人。往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就找丫头们要,要是缺钱使,就写信告诉我。可别太省,阿玛和我知道了,会心疼的。”
“噗嗤!”舒倩喷掉半脸的葡萄皮,抬头掐住绵蕊的小脸蛋儿,“知道了,瞧瞧,都说什么呢!明明三四岁个小娃娃,出去南巡一趟,变了个大模样。啧啧,这要叫你阿玛额娘见了,肯定吓一大跳。”
绵蕊眨巴眨巴眼,“我不是去吓他们的,我是去看小弟弟的。尹嬷嬷说,小弟弟到八月就生了。”
张月等人看了,也跟着笑。小巧抿嘴,到院子里摘葡萄,抬头看到乾隆站在窗前往里勾头,吓了一跳,扔了手里托盘,跪在门槛下大呼:“奴才恭迎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要不怎么说,当惯皇帝的人,心理素质都强呢!偷听不成反被抓,乾隆非但没有丝毫难堪,反而大咧咧摆手,“起来吧。”拍拍龙袍,抬脚进殿。
皇后已经抹掉脸上葡萄皮站起来,见他进来,带着绵蕊行礼。
乾隆上前,亲自扶起皇后,抱着绵蕊坐到方才皇后躺着的榻上,顺手拉皇后坐下,笑问:“蕊儿都在忙什么呢?”
绵蕊想了想,掰着手指一一算明,“给十八叔叔、十九叔叔、十姑姑小礼物,到慈宁宫谢太后高祖母赏,回来收拾衣服玩具,给皇祖母抹脸。呃,没了。”
乾隆笑笑,转头看见皇后耳边还有个紫色葡萄皮,伸手拈下来,接着抱着绵蕊说话。或许祖孙连心,舒倩、绵蕊齐齐打个冷颤,随即立刻缓过来,陪着乾隆闲聊。
舒倩面对乾隆,向来是爱理不理。面上恭敬,心中鄙夷。绵蕊则不同,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受封建思想熏陶。一心想着如何哄乾隆高兴。半个时辰下来,对这个孙女,乾隆愈发满意。觉得她不仅福气大、孝顺,还懂事。
老抽一高兴,叫吴书来近前,“去,把朕多宝格搬来,叫大格格带到东北玩吧。”
绵蕊听了,连忙摆手,“皇祖父,孙儿已经有很多好东西了,皇祖父留在自己玩吧。”
乾隆颇为大方,“朕还有。蕊儿带过去,还可以跟小弟弟一起玩啊。”
说到小孙子,便想起十二媳妇快生了。乾隆问皇后:“十二来信,说什么时候生了吗?”
舒倩款款笑笑,“大概是八月初吧。娇娇身体好,听说,胎位很正呢。”
乾隆听了点头,“子嗣繁盛,乃是皇家之福啊。”
舒倩摸摸肩上伤口,觉得有点儿痒,顺口搭话,“可不是,听婉贵妃说,淳妃妹妹、平妹妹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十五媳妇是这个月月底。恰巧,都能赶上给万岁您拜寿。臣妾先恭喜皇上了。”
绵蕊也跟着恭喜皇祖父。乾隆听了高兴,大手一挥,一箱子翡翠玛瑙就进了皇后库房。
也是乾隆运气背,刚跟皇后祖孙说些高兴话,储秀宫小太监就急匆匆来报:“万岁爷不好了。淳妃娘娘早产了!”
乾隆一听,放下绵蕊,就往储秀宫赶。舒倩瞧这阵势,自己后宫之主,也该跟上去瞧瞧。吩咐奶嬷嬷等人好好照顾大格格,就要紧跟着去。绵蕊在皇后身后拽拽皇后旗袍,“皇祖母——”
舒倩弯腰哄劝,“蕊儿乖,祖母一会儿就回来。”
绵蕊点头,“祖母要小心,别乱说话。只管陪着祖父就行。”
舒倩张张嘴,“哦”一声,带着张月就走。
绵蕊站在门槛上,望着舒倩一行走远。心里暗暗祷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用了我的身体,那就好好坐稳这个皇后位子,护佑我的永d,成为天下之主吧!”
舒倩赶到储秀宫时,淳妃正在产房大呼小叫,声声喊的都是“皇上”。乾隆坐在正殿里,脸色黑青。婉贵妃、愉妃、颖妃、容妃带着芳嫔、恭嫔腊梅、常在平氏陪在两旁。见舒倩进来,婉贵妃急忙带着嫔妃们站起来恭迎。
舒倩对着乾隆行礼,乾隆抬头,“皇后来了?坐吧。”舒倩扶着张月坐下,婉贵妃也带着嫔妃们行礼。
听着里面淳妃声音越来越小,乾隆脸色愈发难看。舒倩本人没生过孩子,冷不丁听这么凄厉的叫声,也跟着揪心。众嫔妃们陪着担心。
隔了一会儿,乾隆凌然喝问:“陈氏,中午朕来看淳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早产?”
婉贵妃、芳嫔齐齐跪下请罪。乾隆一看,冷笑,“朕怎么忘了,你二人还是同族姐妹呢!怪不得,淳妃逛个御花园,也能同时遇到你们两个!”
婉贵妃、芳嫔有口难辩,哭着磕头,恳请皇上明察。
乾隆冷哼一声,别过脸来,任由她们哭诉。
舒倩一旁看了,叹息无语。看来,这一回,十八阿哥,算是从夺嫡黑马中出局了。
乾隆发落了婉贵妃姐妹。再看看颖妃,颖妃急忙低头,心里暗暗庆幸,“我没儿子,我没儿子。”
容妃则是带着恭嫔、平氏显出一副担忧模样。尤其平氏,怀着孩子,听着淳妃叫的凄惨,兔死狐悲,更加坐立难安。
愉妃老实,坐在一旁,小声念佛。
太后那边得了信儿,也派陈嬷嬷来问。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因为淳妃生产,紧张起来。
福贵人索卓罗氏呆在延禧宫偏殿,听宫人们说完,淡淡一笑,“本来以为,淳妃得了万岁爷赏识,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还不如咱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日子过的舒坦。”
宫人奇怪,“小主怎么这么说?”
福贵人笑笑,“淳妃不是傻子,她都流产两回了。怎么可能不小心。平常你看见她出过储秀宫?怎么如今九个月了,皇上去看过她,就出来走动了?还偏偏遇到一帮子嫔妃。其中,更有三个有望晋贵妃的妃位主。你想想,四妃之中,谁的资历最浅?又有谁,最得宠?淳妃自以为瞒的紧,没人知道她这胎怀的是女孩儿。要是我没猜错,她八成就是想趁机,打压下其他三位妃子,晋位贵妃。反正,不过是个公主,又足月了,别说不一定死,就是真没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福贵人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把玩桌上茶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令皇贵妃,要不是她,我怎么能那么早就看开呢!呵呵,女人呀,这辈子,什么都不重要,关键就是,自己过的舒心。那就得了!你说呢?”
小宫人看福贵人一眼,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