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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五百书
    凭汶楼。
    如今跨过岁月长河。
    这座依旧保持着数十年的记忆,在蹉跎晦涩的时间里,承受着欢笑,隐忍,和尔虞我诈,依然在诉说着当年年少青衫薄的窘迫样。
    五位来自三极之地的神使,此时各自站在凭汶楼的一层,三层,五层,九层,十二层,看着我这个立在萧瑟秋风里的身影,徒然有种单薄无力的感觉。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在顾虑什么。
    但没有办法的是,这一切终究会来到,不可避免,只能闭着眼睛,无所畏惧的走下去。
    七界五十九域,换我三百年衣食无忧,岁月无争。可突然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已经无法让我在再这里安享世事外的快乐。
    “步叔,一切还来得及吗?”我抬头,向着站在凭汶楼顶层的辰岁阁问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小姐还需要多长时间?”
    站在凭汶楼十二层阁楼,辰岁阁里的老人慎重的问道。
    “给我半年时间尚可。”我低头,眯了一下眼睛,觉着这样的回答有点儿不太符合当下的形势,遂即又说到,“三个月到五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可不可行?”
    老人抚着胡须,有些犹豫不决,“嗯……”
    “有些事情,我需要善尾,等我处理完了后,立即随各位先辈前往如何?”
    “嗯……”
    老人目光向下,看着凭汶楼里的其余四位神使,有些拿不定主意,似有询问他们的意思。
    我也不急,没有催促辰岁阁里那位的意思,随即便不再多言,朝他笑了笑,示意不缺这一两日,大可不必如此快的给我答复。
    我笑着对其余四位神使颔首低眉,以示敬意。
    随后找了一处空旷之地,坐在石凳上,翻开石桌子上面的一本医书,不紧不慢的翻阅了起来。
    凭汶楼上。
    十二层的辰岁阁里,站在栏杆旁的老人,名字叫步佲,是一位活了三千多年的神。曾经是半阙神邸辖地三极之地神迹地的掌权者。总领半阙神邸麾下的三极之一的神迹地,五地之中的地霎涯和剑墟臧,以及七界中的初灵界,万灵界,九地界,还有五十九域里的十五域。
    在曾经如日中天的半阙神邸,步佲算是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了。这不仅是从他自己的实力,还是他的资历阅识,都可以算的上是当初半阙神邸麾下少有的大人物了。
    若是弄起当时半阙神邸的排位资历,当初的步佲定然是不出一手指数的高手。
    而如今,他却只掌握着三极之地的神迹地,地位虽然依旧崇高,无人可与之争锋,但半阙神邸沦落至今,已不见当时的步佲。那道巍然恣意的身影,已经被时局磨砺的有些褴褛疲惫了。
    再加之这几年里,他又是我的贴身护卫,想想都有些替他不值。
    心境和毅力,早已随着当初的半阙神邸的覆没,塌的一塌糊涂,已不复当年风范。
    凭汶楼下。
    我双手摊着医书,时而坐着看会儿,时而起身走着看,时而疲倦时,也会缩着身子细细赏会儿秋日里的花花草草,听听这院子里的虫叫鸟啼声。
    “小姐。”小宁在身后唤我,“给您沏了一壶茶,要不喝喝。”
    我扭头看了看小宁,调侃着说道,“你这体贴人的劲儿,要是用在你将来夫君的身上,那你的夫君得是积了大阴德的大好人了。”
    小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撩眼角的发丝,说道,“小姐可真会说笑,属下福缘浅薄,纵使有如意郎君,只怕会是擦肩而过,陌不相识。”
    我起身,拍了拍衣裳,笑着说道,“那也说不准。”
    “将来要是有了,可得跟我叨叨,好让我知道是哪家公子哥有这般大福报,把你的芳心给收走了。”
    小宁听着我的话,一边帮我拍打着后襟上的土渍,一边说道,“小姐您可真会说话。”
    我转身强自拉起小宁,笑了笑说道,“别拍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这些事情都得让你做,我岂不成废人了吗。”
    小宁自然知道我的性子,也就不怎么唯唯诺诺,起身客套了一句,“小姐贵体,这些小事本该就是我来做的。”
    我不想谈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至少在我认来,来来去去的客套话,说个一两句便可,多了真的很让人很心烦的。
    所以我就随便应付了一句,“好吧。”
    两个人走近石桌旁,我让小宁也坐在了我身旁。
    小宁提起茶壶往我的茶盏里倒茶水,边倒茶边说道,“这是今秋时节刚刚采摘的五色梅的花瓣,加以干杏,少许蜂蜜泡制的茶水,喝着养胃。”
    “哎,我记得前些日子晟季辞叔叔来过,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我向小宁问道。
    小宁把茶壶放回石桌,说道,“晟域主说是刚刚从外域內域进贡来的东西,各自分出了一份,就亲自送了过来。”
    “其中我看着像是有五六坛酒水,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小宁知道我有些嘴馋了,就挑最紧要的说了。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想着晟叔还是可以的哈,我对小宁说道,“那你去给咱们俩人盛上几壶,我们尝尝味儿。”
    小宁听完我的话,向着藏酒的酒窖走去。
    “再让厨房热一个猪肘子,要大的,还要一只烧鸡,以前小时候吃的那种,热一只送过来,再弄两碟花生仁来。”
    我扯着嗓门给小宁喊道,“猪肘子要大的,肉熟烂透的那种,鸡一定要小时候家乡味儿的那种,大一点咯。”
    “给你季爷爷也来一份,小丫头片子。”凭汶楼的第三层阁楼,平榷楼里的一老头儿听着有肉吃,立马扑到阁楼外面的栏杆上,大声叫嚷道,“小丫头片子,你太不仗义了,要吃肉也不喊喊我老头子。”
    平榷楼里的老头,是半阙神邸活得最久的一老头,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半阙神邸初创时,他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老头儿人挺好,每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能想着法子让我开心,活像一个老顽童似的,变着法儿的在我眼前晃荡,只要我不笑一下,他决计不会离开我的视线。
    最后我烦的不能再烦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也随之大好。
    只是,就这么一老头,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季。他的过往,他的身世,我一概不知,一概不晓。
    我的脑子里映出他不要脸的笑,“小丫头,你说你这么一丁点,成天不想着玩闹,闷着心情干什么呢?”
    “我……”
    我当时真的很无语。
    他叫我小丫头片子也就罢了,还用手比划着我身高才‘一丁点儿’,不来气才怪了。
    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他拿手指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比划着说道,“你说你,就这么一点点儿小心脏,还要充个大头蒜,你说你累不累。”
    “你不辣的肉疼啊。”说着他又将小拇指伸到我眼前,比划着,“就这么一点点儿,看见没,看见没。”
    “指甲盖这么大点儿。”
    我听着他的话,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跳起身子就给他来了一脚。
    结果,人没有踢到,倒是把我自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你看你,说你一丁点儿,你还不信。”
    “没踢到我吧。”
    “掉下来了吧。”
    “现在才知道腿短了吧。”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一副无所畏惧的面孔,嬉皮笑脸,幸灾乐祸的嘴脸,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腿短……”
    “嗯……”
    “我……”我爬起身子,就去揪他的胡子,结果被他给躲掉了。
    我愤愤不平的喘着气,很生气的说道,“你说我个儿小,也就罢了,你还一遍一遍的说我腿短。”
    “你一死老头子,我今天不把你埋到土里面去,生根发芽咯,我就跟你姓。”
    季老头儿前边跟逃命似的跑着,然后转头看一眼我,大声说道,“就你百里家,都是一帮蠢蛋,你还想跟我姓,痴心妄想,做梦。”
    “我……”
    这下,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拼命的追着那个糟老头子,心里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埋到土里生根发芽。
    我要把他当花草一样养着,我就不信还能被他一直把我欺负着不成。
    就这样,我和李老头一前一后,围着凭汶楼前面的院子,一直转到了午夜,直到我被累着趴下,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然后第二天清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在床榻上了,而且床榻边沿的桌子上还放了热腾腾的早饭。
    后来,我慢慢的发现,不论我再长几岁,修为提高几个境界,都还是追不上这该死的老头子。
    慢慢的,我追着他的背影,竟然追到了二十有八的年纪。
    我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思绪,朝着平榷楼嚷道,“老头儿,别倚老卖老啊,要吃自己拿去。”
    季老头盯着我许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个小王八犊子,你给我等着。”
    说完,季老头身影一动,人就不见了踪影,等到他再回到平榷楼的时候,他的怀里多了一个大猪肘子,和一只大烧鸡。
    季老头不要脸的嘿嘿笑着,嘴在大猪肘子上啃了一下,高兴的笑道,“真好吃,就是缺了点儿酒。”
    我撇过头,不想在看到他的那张嘴脸了。
    细呷着茶,慢慢的等着我自己的那一个大猪肘子和一只大烧鸡。
    不多会儿,小宁从酒窖里出来了,青衫臻鹤木削的圆盘子上,放着三壶酒。
    “小姐,这是我从酒窖里盛来的三种酒。”说着,她将青衫臻鹤木盘上的三种酒依次放到了石桌上,“这一壶是二百年的枝南菡河酒,这一壶是六百多年的女儿红,这一壶是千年份的琼化神酿中的夙星问神酒。”
    我听着小宁的话,满意的道了一声‘嗯’。
    “肉呢?”我问小宁道,“这么会儿时间,应该好了吧?”
    小宁回答道,“我去后面问问。”
    我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又多跑一趟了。”
    “没有没有。”
    小宁转身就朝着厢房的侧角走去。然而没多一会儿时间,她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然后附耳给我说了一句话。
    我顿时火冒三丈,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拔腿就朝着凭汶楼跑去,边跑边指着季老头嚷道,“我把你个糟老头儿,我今天非得把你扔到锅里炖了喂鹰。”
    然而,还没等我跑到凭汶楼下,季老头竟然高兴的大笑出了声音。
    我顺着声音回头一看,登时两眼一翻,气的有种晕过去的感觉。
    季老头坐在石桌旁,拿起酒壶嗅了嗅味儿,乐滋滋的说道,“夙星问神酒对你现在的修为有很大用处,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这壶二百年的枝南菡河酒和六百多年的女儿红,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慢慢享用夙星问神酒,小丫头片子,我就不陪你了哟。”
    说罢,季老头的身形向前半步,下一刻就已经站在了平榷楼里。嘴里唆唧一口美酒,又吧唧一口肉,真的是一副好不快哉的赖皮样儿。
    “我……”
    我跺了跺脚,气的往厨房走去,“小宁,把那壶酒拿到厨房里来。”
    “我今天就钻厨房里不出来了,还不信了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