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飞机？”
“下雨天也能飞？”
“会不会是我们的？”
“听说淞沪警备总团有一个航空队，没准真是我们的。”
“更大可能是鬼子。”
尽管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已经非常近，随时都有可能从云层之中钻出来，可是公路上的学生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居然还在对着天空指指点点讨论。
“瓜娃子！”
“你们这群方脑壳！”
一个川军突然间从公路边的芦苇丛中窜出来，对着公路上的学生就是一顿臭骂。
“散开嘛，散开！”
“不要聚成一堆！”
川军急得直跳脚，嗓子都快喊冒烟，公路上面的学生才终于有了反应，不情愿的散开。
学生们刚刚开散，一架机翼下涂着膏药图案的鬼子战斗机就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
川军驱散了学生，正准备离开公路躲回到芦苇丛中，鬼子战斗机却已经一头俯冲下来。
“哒哒哒……”密集的枪声立刻惊碎了雨幕。
两道耀眼的流光闪电般从半空中倾泻了下来，那川军躲避不及一下被扫个正着。
鬼子战斗机呼啸而过。
那个川军瘦弱的身体在雨幕中颤动两下，缓缓瘫倒在地。
梁国柱见状当即便不管不顾的从藏身的芦苇丛中冲出来，拉住川军双臂就使劲往公路边拖。
但是脚下的路面太滑，只听得啪唧一声，梁国柱就一头摔倒在了公路中央，摔了个满嘴泥。
刚刚飞走的鬼子战斗机在空中一个筋斗，又折返了回来，对着准备救人的梁国柱猛烈开火，子弹在路面上拉出两道醒目轨迹，向着梁国柱快速逼近。
“梁同学！”
“小心啊！”
“快回来！”
“别管啦！”
躲在公路两侧的青年学生纷纷高喊起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还不到半天，互相之间就已经结下了深厚友谊。
作为梁国柱发小的陈光华更是直接冲上前去，帮着梁国柱将川军往公路旁边拖。
鬼子战斗机呼啸着掠过。
机枪的扫射声戛然而止。
万幸的是，这波扫射竟然没打中陈光华两人。
但是两个人也是没默契，一个想往左另外一个却要往右跑，最后形成拉扯，再次摔倒在地上。
所以，战争真不是儿戏。
关键时刻不冷静，或者没有接受过训练，即便是当个小小的担架队员都未必能够胜任。
就这片刻的耽搁，天上那架鬼子战斗机再一次折回。
而且这次的飞行高度比刚才更低，甚至还不到百米，看上去几乎就是贴着地面在飞行。
“快！快快快快，快啊！”
看到这惊险一幕，公路两边的学生嗓子都快喊破掉。
然而就在这时候，两道耀眼的火舌突然从云层上倾泻而下，一下击中了那鬼子战斗机。
下一刻，那架鬼子战斗机右侧的翼身结合部位上便立刻往外冒出了滚滚黑烟，机身也猛的向着右侧倾斜了过来。
再接着，那滚滚黑烟就幻化成了熊熊烈火，再然后那架战斗机就一头栽进芦苇荡深处。
片刻后，从芦苇荡深处向上腾起一团烈焰，之后还有滚滚黑烟袅袅向上升起，然后才是轰的一声远远的传过来。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发生在几秒钟内，梁国柱、陈光华还有那些学生全都看懵掉。
在一众学生呆呆的注视下，一架黑色的战斗机从云层中降下，对着地面公路上的梁国柱和陈光华摆动了下翅膀，然后就猛的拔起，冲进乌云深处消失不见。
“哇哦！帅呆了！”
“华仔，我决定了！”
“等到了淞沪之后，我就报名参加航空队！”
“国仔，我们一起！”
“救人，赶快救人！”
一个焦急的呼喊声，将憧憬中的梁国柱两人拉回现实，赶紧蹲下身察看那个川军的伤势。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那个川军早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有一双眼睛茫然的注视着天空。
这还是俞棠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死人，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恐惧到浑身颤抖。
陈光华同样有些神情恍惚。
热血上头，毅然决然回国参加抗战是一回事，近距离接触死亡却又是另一回事。
从芦苇丛中涌出来的学生，也是呆呆的围在川军遗体的周围，一个个仿佛连思维都被凝固住了。
这些年轻的学生猛然惊觉，人原来真的会死，只要一颗子弹，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夺走你的生命。
在战场上，生命如此脆弱！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刚刚还在跳着脚训斥他们的战士，就已经变成一具逐渐变凉的遗体。
没到淞沪，刚刚走到半道，这批青生学生就与死亡不期而遇，领略战争的残酷。
从川军将士空洞的眼眸中，这些青年学生发现战争跟他们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战争，一点都不浪漫。
战争，一点都不美丽！
浪漫的战地爱情只存在于小说戏曲之中，美丽的英雄史诗只存在于史书传记之中。
从这个已经牺牲的川军将士逐渐变凉的遗体上，他们感受到的就只有战争的丑陋以及残酷。
有女生控制不住情绪，发出了一阵阵的抽泣声。
男生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有两眼无神发愣的，有咬牙切齿诅咒鬼子的，更多的则是站在那里对着牺牲的川军默哀。
雨幕之中，又有一个川军背着步枪走了过来。
没有理会那些学生，那个川军只是默默的背起了战友，又默默的走进雨幕之中。
“诶……”梁国柱张开嘴，急切间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那个川军停下脚步，背对着梁国柱说道：“顺着这条公路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奉贤县城，有人在那里等你们，也有人给你们准备好了热汤热饭，抓紧过去吧。”
梁国柱赶紧又问道：“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总得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什么呀？”
“他叫川军！”那个川军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走了十几米，那个川军忽然又转身回头纠正道：“不，他的名字叫做，中国军人！”